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韩剧鬼怪同人之公子苏客》作者:源生君 文案 那时候他总是蓄着长长的,长长的黑发,手工编织的银丝带将黑色的长发在发顶束成一个高高的马尾。 他穿青玉色的长袍,绸缎的外袍为了行动方便被提起来别在腰带的位置。他拉着缰绳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越过马场的木门很快隐匿在山间的树木里。 他眼角眉梢参杂着星星点点的笑意,黑色的长发在身后上扬飞舞。 他是誉满开京的公子苏客。 说不清楚cp是金侁还是王黎,初衷是很喜欢地狱使者,但是也很喜欢鬼怪大叔啊,个人很喜欢少年来嫖,所以写的又是bl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情有独钟 前世今生 复仇虐渣 搜索关键字:主角:苏客,王黎,金侁,苏立 ┃ 配角:池恩倬,柳德华,sunny ┃ 其它:孤单又灿烂的神鬼怪 ☆、初次相见   〈一〉   他记不得自己的名字,记不得自己身前的故事。   他面容白皙,薄唇殷红,多情的桃花眼里满是凉薄的冷意。他穿黑色的长裤,白色的衬衣,黑色的毛呢长风衣外套。他穿行于人海之中,黑色的礼帽给了他不为人类所看见的特权。   清冷的早晨,他走进医院,在病床前驻足。   年轻貌美的贵妇伏在床边痛哭,年老的夫妇相互扶持泣不成声,穿着白大褂的主治医师满脸遗憾站在床侧。而躺在病床上的已经失去温度的帅气男子已经站在他的身边。   “金仁国,男,二十八岁,死亡时间,二零一六年十月十八日六时,死亡原因,交通事故抢救无效。请跟我走一趟吧。”   他是做什么的,或许可以说是开茶馆的。   他将煮好的清茶倒进精致的茶碗里,双手托着古典雅致的茶盘转身放在那人面前,“喝了吧,你将会忘却今生的一切。”   “我的妻儿和我年迈的父母……”男人满目的痛苦,直直的看着他的目光里全是恳求。   “他们会过的很好。”其实他并不知道那三个人的命运,但是他害怕麻烦,所以为了尽快解决问题,他不介意说一些所谓的善意谎言。   男人对他很放心的点点头,满含着热泪饮尽那一碗茶,转身从进来的那扇门走出去。   透过门户的玻璃,他看见男人一步一步走上前往天堂的阶梯。他眨巴眨巴眼,右手食指顶着黑色的礼帽不停歇的一直转啊转,“好累啊,为什么不能休假。”   房间的门被人推开,同样一生黑,面容白皙嘴唇殷红的男人走进来,坐在他对面,“二十二届金差使,你想偷懒吗?”   “当然不了,前辈。”因为地狱使者记不住自己的名字,所以他们有了一个统一的名字,金差使,但是他觉得这个名字真是一点都不好听,“度化他们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说得很好,二十二届金差使。”男人点点头,表示了对他的敬业态度的肯定,“但是现在晨间剧要开始了。”   “莫?”他抬起手腕一看时间,发现真的已经到了平时在追的电视剧的播出时间,“那么还等什么,前辈,快走吧!”   因为没有钱,买不起昂贵的电器电视机,地狱使者们想看电视剧只能在人类的地盘蹭着看。为了节省钱不买食物也能坐在店里看电视,他和前辈机智的学会了戴着帽子瞬移进店里去。   奶茶店的老板在疑惑,为什么就算是在顾客很多的时候,靠窗的个位置依旧没有人,但是有一个声音阻止他往深入了思考,于是他放弃了找到原因,转身投入到了制作奶茶的伟大事业中去。   看电视的时候,他依旧向前辈抱怨为什么作为地狱使者的薪资待遇这么低,说着如果没有死者家属的买路钱他们可能会流落街头这样的话。   但是原本认认真真看电视的前辈听了这句话却双手握拳很期待的笑了起来,“我已经攒够了一大笔钱,马上要入住大别墅了。”   “莫?”他惊叹于前辈的不够意气,就好像当初约好了要一起把汉江公园冬凉夏暖的长椅睡穿,现在前辈却要一个人入住冬暖夏凉的别墅,“所以以后就只有我一个人睡长椅了?!”   “什么你一个人。”前辈笑着拍拍他的头说着并不能算是安慰的话安慰他,“你本来就不是人啊……况且不是还有很多流浪汉睡在那里吗。”   被好像是安慰的话语安慰的真的可以说是满脸委屈,他瘪着嘴几乎就要哭出来。   或许是真的觉得自己太不够义气了,前辈无奈的摆摆手,“好啦好啦,到时候你跟我一起去看房子,如果还有空房间,你也住进去。至于租金嘛……先给押金,再边赚边交就好了。”   听见不至于自己一个人睡在公园长椅这种话,他终于放下心来。恰巧这时候电视里的混血男二号出场,他看看男二号深邃的眼眸,再看看自家前辈同样深邃的眼眸,“前辈,你的眼睛也很深邃,你生前可能也是混血啊。”   前辈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有些询问的语气,“是吗?”   “对啊。”他已经是处于为了大别墅可以出卖一切的状态了,笑眯眯的拍拍前辈的肩膀,说着并不十分违心的话,“不是说混血儿长得都很好看吗。”   “那我肯定是了。”前辈这样自我肯定着,末了看看他,“二十二届金差使你也长得很好看,虽然眼睛没有我的深邃。”   看见早自己两百年成为地狱使者的前辈满脸认真的安慰自己,他点点头,“好的,前辈。”   人类的医疗技术在不断提高,这不仅给人类带来了极大的安全感,同样也为地狱使者减轻了许多负担。据已经有六百年工作经验的别的前辈说,几百年前的人类可是一个感冒也有可能挂掉的。   他想着那得有多可怕,地狱使者该有多累啊,庆幸于那时候自己还不是地狱使者。他由衷的感谢那些对人类生命健康作出伟大贡献的医疗专家们,却在某一次等待晨间剧的过程中,通过新闻得知临近的中国有一项更加伟大的政策叫做“计划生育”。   他心想果然是有着悠久的几千年历史的伟大国家,从这个政策就可以想象中国的地狱使者该有多轻松。就因为这一个政策,直接大幅度的降低了难产致死的风险,为他们地狱使者谋了多少福利。   当天早上他与前辈就“计划生育”政策展开了激烈的讨论。他甚至想要调职到国外去当鬼差,直到又一位有着四百多年工作历史的前辈戴着帽子瞬移进来,也是为了看晨间剧,却无意中听见了两人的讨论。   那位前辈凉凉的抬了抬眼皮看了他们俩个地狱使者一眼,“中国有十三亿人口。”   “……我们国家就挺好的了。”前辈说。   “啊能在这里工作真是太幸福了。”他说。   都说人类是善变的,由这他明白其实善变的不仅是人类,地狱使者同样也善变。于是他觉得其实说人善变并不是贬义的,他总是那么自信的认为所有能够用在自己身上的形容词都应该是褒义的。   他只是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把这想法如实告诉前辈之后,前辈会一脸含蓄不忍心伤害他但是又不想昧着良心说假话的好像要便秘的表情。   “你高兴就好。”最终前辈这么告诉他。   于是他点点头,坚定了自己内心的想法。因为前辈说他高兴就好,而他确实挺高兴的。   结束了上午的工作,他跟着前辈一起去看别墅。   他站在目标建筑门前,努力的仰着头终于看见了建筑的最高点。他不知道眼前的这栋建筑应该叫别墅好还是叫城堡好。他只知道就算加上自己目前所有的积蓄,再把每个月的工资都拿来交房租,不久之后,他还是会处于拖欠房租的状态。   花光所有积蓄,背负巨额债务,不得不睡汉江公园的长椅,以后很长一段时间的工资都得拿来还债,没钱吃饭,没钱把帽子送去干洗店。   一瞬间,他的脑子里就冒出了以上所有如果他入住这栋建筑即将会出现的后果。   他看见站在旁边的前辈几乎就要扭曲的面部,就知道前辈是在努力的压制内心兴奋的想要蹦跶的情绪,而抬出一副扑克脸像一个正常人一样面对带他们看房的少年柳德华。   他想着进去之后就挑些毛病,然后自己就可以顺利的,一点都不丢面子的,不用被人家知道自己是因为太穷了住不起的离开这栋豪华的建筑。   如果还能顺便给屋主留下一个高端大气上档次并且有逼格的印象再离开就更妙了。他这样想着,因为如果这样的话等自己攒够钱了来租房,说不定还能因为眼光独到而拿到优惠呢。   但是看了一圈房之后他就彻底放弃了内心的想法。   完全,挑不出毛病啊。   眼看着前辈已经喜滋滋的交款了,柳德华笑眯眯的对他做了个钞票的手势。他表面淡定,内心崩溃并且急的直跳脚。   快来一个人救救我啊!来一个人拯救我的面子啊!   他刚想完,还真的有人影出现在客厅了。不过确切的说来,那不是人,是鬼怪。   怎么说呢,那是他第一次看见在鬼和地狱使者里广为流传的鬼怪。但是,就是那一眼,那张明明应该是第一次见的面孔,却在亿万人海之中脱颖而出,如同子弹击中他柔软的左心房。   他愣怔着,心脏突然间猛烈的撞击着他的心房,一下又一下。他猛地伸手抓住那一块的衣服,能清晰的感受到冷汗从脊梁处汇聚流下,使天堂制造的白衬衣黏在皮肤上的感觉。   他被疼痛突袭的微微张开了嘴,一个音在唇齿之间婉转徘徊,最终顺着殷红的薄唇倾斜而出,低低的如同叹息一般的声音,但是他却并不知道自己要说的是什么,“金……”   他以为熟悉的感觉只有他有。   没想到那活了几近千年的鬼怪在看见他的一瞬间,猛然瞪大了眼睛,明明是只有几步的距离,失了方寸的鬼怪先生还是一个瞬移出现在他面前。   鬼怪低着头看他,在前辈没能反应过来将他护住之前,先是一个名字从鬼怪的唇里吐露出来。   “苏客!”   他像是中了那遥远古国所说的穴道一样,只呆呆的抬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鬼怪。   有一个声音在他耳边回响。   你曾是那公子苏客,你曾誉满开京城。   那低低的宛如吟唱一般的声音啊,分明是他自己的。 ☆、前生的纠葛   〈二〉   活了几近千年的鬼怪对那张脸是如何的熟悉。   早在九百年前,每当金侁打了胜仗,穿着青玉长袍的苏客骑着马穿过高丽开京的集市街道,就为了等着带兵归来的金侁,对他说一句“回来就好,如此就好”。   世家的女儿们提着繁冗复杂的裙摆,坐着两人抬的小轿出现在开京的街头。妆容精致的小姐们躲在茶楼二层的窗户后,悄悄的探出头来。她们之中有的是为了看一眼战胜归来的将军金侁,更多的只为了看一眼那眉眼间都是醉人温柔笑意的公子苏客。   他下马把缰绳递给随身的仆从,让人牵着马回去,他却和金侁将军一路说说笑笑的走向王城的大门。   归来的将军心情颇好,仰头一看两边茶楼的盛况,拍拍苏客的肩膀,“你看两边的小姐们,可都是为了你而来啊。”   “怎么会。”他知趣的笑着摇摇头,蓦地驻足于原地。他仰头看看开京上空蔚蓝的天,开京的街道上人民和乐而生活富足,世家的小姐们隐隐约约的笑靥在窗棂后闪闪现现。最后他看了一眼保卫着这个国家边疆的常胜将军金侁,抿着唇不无愉悦的叹息,“现在这般模样,可真是极好的。”   可真是极好的。   金侁想公子苏客跟他们这种武将果然是不一样的,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语,从他的唇里吐露出来,也像是吟诗一般。如同八九月的夏末之时,对坐在开京城郊的荞麦花田里,各自托着赤红色的酒盏,举一缸新酿的樱花酒斟上三分七分满,总是辛辣又回甘的醉人微醺。   但那是苏客最后一次去开京城门迎接金侁归来,那也是金侁最后一次听苏客用他咏叹调一般温润的嗓音说那一句,“回来就好,如此就好”。   后来金侁之妹金善遵从先王遗志将要和高丽的王结亲。   某日在庭院内看书时,苏客听闻王出了王城,到了金侁的将军府上。思量再三,他还是放下书本起身更衣,孤身一人走进将军府。   他走到负手而立的金侁身侧,顺着常胜将军的视线看过去。尚且年少的王趴在墙头,向院子里张望着。   王黎从墙头下来之后,一回身看见跟金侁站在一起的苏客,立马兴冲冲的跑过来。苏客暗自摇头,却也只想当今的王尚且年轻,还有许多提升的空间。   王黎高兴的看着他,“苏客,你怎么来了?”   “王,微臣来找将军大人下棋。”他随口说了一个莫须有却十分让人信服的理由,身旁的将军也是顺着他的话点点头表示肯定。   送走了王黎,他与金侁一起走向刚刚王黎张望的院门口。   院子里笑容俏皮而讨喜的女子提着裙摆,双肩上放着白色的瓷碗,抬首挺胸,笑颜明丽,按着尚宫既定的距离一步一步的练习着宫步。   他不无可惜的低垂着眼眸,复又抬眼看向金侁,一双多情却又意外十分善良的桃花眼里满是挣扎与悲伤。他说,“如此人儿,应当是十分幸福的才对。”   几经沙场的将军听了他这话,徒然僵硬了伟岸的身躯,随机却又是轻笑开来,他看着自家妹妹,低声说,“这是她的命运。”   入王城,佐王事。纵然结局悲惨,甚至可能会红颜早逝,那都是她的命运。身为他金侁的妹妹,上不了战场,也定是要为高丽奉献一生的。   幸而,幸而她在王城之中,也是十分幸福过的。   金侁领着“战死沙场,不要再回来”的圣命,在被敌军包围之际,准备突袭的前一天晚上,他坐在帐篷里看着外面的士兵唱着高丽的小曲,歌声随风飘荡,又被撕扯的破碎不堪。   他的铠甲之下,里衣之上,最接近心脏的那个位置,放置着金善和苏客的书信,一封一封折叠的整整齐齐,折痕已经破碎的信纸,是他在战场上支撑下去的唯一动力。   金善说,王对她很好。   她说又听闻哥哥的捷报,高丽人民都十分期待哥哥归来。她说我也在开京的王城里等你。   苏客说,今天又起风了。   他说城郊的荞麦花田已经渐渐颓败,今年新酿的樱花酒太醉人,微醺过后失手打碎了自己的赤红色酒盏,如今樱花酒只剩下一坛,埋在自家院子里那颗百年的樱花树下。他说待你归来,自取便可。   最后的最后,他说,叔叔啊,如今奸臣当道,王将不王。苏客无才无德,又未能如你一般上战场,杀尽犯我高丽者。但苏客居于庙堂,自要心忧我的君王,虽自知这是一条不归之路,但或许又正如叔叔所说,这也是苏客的命运罢。   他说,叔叔啊,你就远离这开京,不要再回来罢。   金侁与苏客是叔侄辈份。但因为金侁是武将,公子苏客又生性洒脱率性,两人便不再在意这些繁冗的称谓礼节问题。   金侁记得如今苏客年方十八,上一次苏客称他为叔叔,已经是八年前苏客第一次送他出开京城的时候。   当时的苏客还没有“公子苏客,誉满开京”的美名。年仅十岁的小娃娃,可真是生的粉雕玉琢像是女娃娃。他穿着青蓝的长袍,在城门楼微笑着为金侁送行,他说,叔叔,侄儿在开京等您归来。   那是真真正正的、字正腔圆的贵族腔,一举手一抬足都是十足的世家公子的气息。城里为金侁送行的百姓都说这孩子生得可真好,将来必是天人之姿。   当初那个粉雕玉琢的孩童已经长成翩翩而立的美公子,但是他却将在这最美好的年华里与世长辞。   最后一封书信送出去的第二天,苏客照常起床洗漱,他告诉管家自己要进王城面见王上。他不穿官服,他穿白玉般温润色泽的绸缎长袍,青色的发带将他黑色的长发束于发顶。   收拾好一切,他站在院子里环顾自己生活了十八年的大宅子,转头看向身边已经红了眼眶的管家爷爷,笑得一如既往,“如今我一去,想必是再难归来。您侍奉了苏家三代,可惜我最后还是不让您省心……等我走了,爷爷您就带着他们散了吧。”   年近七十的管家听他说完话已经是泪如雨下,只道老爷夫人走的早,苦了小少爷。   他说这就是我的命运啊。   他跪在王上案前,行了标准的王臣之礼,并不看站于侧的朴中元,“王上,请您务必不要被雾霭遮蔽了眼睛。金侁将军一生立下军功无数,何时有过反叛之心。如今王上远贤臣,定将为百姓私议。您真正的敌人不是金侁将军,而是朴中元。”   他被羁押于地牢,他最后对王黎所说的话,只是一句简单的,“王上,开京城起风了。”   金侁违抗了王黎的命令,又驳了苏客的意愿,战胜之后回到开京城。他领着已经为数不多的共赴沙场的兄弟在开京城门口等了一刻钟,也不见苏客来迎接他。   他又折损了一些兄弟才得以进到开京王城。   他经过自己的妹妹,自己的妹妹中箭倒下。他一步跨上阶梯,家中仆从悉数被斩。他一步一步走在自己生命中最后的战场上,每一步都是所亲所爱之人的尸骨鲜血铺就而成。但就是那一刹那,一抹温润白色撞入眼帘。   双手被反绑于身后的苏客挺直了脊梁立于高墙之上。他穿着被羁押之时的白色长袍,却已经是布满血迹和污渍的颓废模样。都说他生得极好,俊逸的面容上伤痕累累血迹斑驳,也依旧是让开京女子倾倒的模样。   青色的发带散落,一袭长长的黑发倾斜而下,衬着白玉般的面容,纵然身处囹圄,一双多情的桃花眼依旧是透彻的明冽干净,又含着流转笑意的温柔模样。   “将军,让我说些什么好。”他不再像书信里一样亲昵的叫他叔叔,他弯着眼眸冷清的调笑,“不用顾我,如此就好。”   苏客总是对金侁说,如此就好,如此就好。纵然即将就要死去,他还是觉得金侁这般的人,能够遂着自己的心意就好,哪怕是要路过他的尸身,如此也好。   他在旁人说话之前先一步挣脱了狱卒的桎梏,一步上前,就随着开京的风从高高的城墙之上坠落。   “苏客!”   在危机四伏的战场上几经挣扎终于活着回来的金侁,在那种情况下也没落下一滴泪的金侁,他看着苏客像是折翼的雨蝶坠落在墙角,突然升腾起来的湿气使他看不清楚身居最高位的那位的表情。   他走近苏客,那人的身躯砸落在地上,修长的左腿扭曲成一个活着的人类无法到达的角度。他把苏客的左腿摆正,扶起上身就感觉到后脑勺还不断有温热的血流出来,甚至是他已经失了血色的薄唇,都依旧缓缓地流着猩红的血液。   死了那么多人,死了金善,甚至是死了苏客,都没能救下金侁。   直到金侁作为鬼怪在城郊的荞麦花田里醒来,他回到王城杀了朴中元,见了自家妹妹金善的遗躯。他想王黎总还是会给金善办一场风光的国葬。   他带着死去的已经僵硬的,甚至是不会笑的苏客,回到他醒来的那片荞麦花田里。   “你说你,如若不要管我的事,安心做你的世家公子,又何至于此。”   金侁用剑在荞麦花田里挖出一个坑,把苏客放进去,再捋平他身上的白色长袍,顺直他黑色的长发。在盖土之前,金侁最后深深的看了一眼苏客的面容,不知是中了邪还是怎的,他低下头在苏客尚且沾染着猩红血迹的唇角落下一个轻轻的吻。   就当是告别吧。   九百年后的鬼怪金侁,他把地狱使者苏客抱了满怀,声音暗哑低沉引人落泪。   “你是誉满开京的公子苏客。”   “你是我的苏客啊……” ☆、正式入住   〈三〉   “嗯……你说我是苏客……”他坐在沙发上,前辈坐在他身侧,对面是刚刚抱着他几乎就要哭出来现在还眼睛红红的鬼怪先生,“有什么证据吗…如果只是一样的脸,恐怕还是很难让人信服的。”   “需要什么证据?你就是苏客!”鬼怪先生稍微迫切的拨开泡了茶端过来的柳德华,紧盯着苏客像是怕他跑了,“你就住进来,和我……”   “苏客犯了什么大罪?”他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另外一只地狱使者一只鬼怪和一只人都愣住了,他却淡定的把柳德华递过来的茶杯推开一点,抱歉的一笑,“我对茶不太过敏,抱歉。”   他说完,一看鬼怪还没反应过来的样子,便弯着眼眸笑了,“不是说了吗,生前犯了大罪的人死后才会成为地狱使者。你说我是苏客,那苏客生前犯了什么罪?”   苏客犯了什么罪。   苏客自幼天赋异禀,能文能武又生的极好,放在九百年后的当今那就是活脱脱的别人家孩子。他短短的十八年生命历程,救人无数。最后的最后,也是为了救人而殒命的。   他一心向善,生性洒脱。   所以呢,这样的苏客,他能有什么罪。   他看着鬼怪先生渐渐冷寂下去的眼睛,不禁打了个抖。明明刚刚还很热情的人,突然就这么冷淡了,果然不仅是人和地狱使者,鬼怪也很善变。   “说的也对,你应该不是他。”鬼怪先生突然笑得有礼而疏远,“那么,两位请回吧。”   “可是已经签订合同了。”前辈一副“为了预防这种情况我已经做好万全准备”的自信模样,一伸手啪的抖出一张纸。   下一秒纸张凭空燃烧起来。   “^_^”这是吹了吹指尖并不存在的火药味的鬼怪先生。   明白以前辈的脸皮厚度一定会毫无压力的入住,并且刚刚被烧掉的是复印件。他挑挑眉头意识到一个有点残酷的问题,自己没有付钱,也付不起钱,因此也没有合同。   “哦!所以说以后就剩我一个人睡公园了?!”他额呵呵呵的一脸苦笑。   “睡公园?”旁边反坐着椅子一手拿着马克杯的柳德华新奇的看着他,“你们茶馆生意不太好啊。”   “当然了……”他正想说以前本来可以睡办公地的,但是因为有一次不小心被地狱监察组的人发现了,才不得不去公园睡觉,没想到鬼怪突然又转了性,一甩手很怜悯的看他一眼,“算了算了,你住这里吧,记得按时交租。”   他本来想拒绝,因为他知道自己的经济状况和承受能力,如果真的住下来,之前所设想的后果估计真的会成真的。但是前辈一把拧住他的手肘,附上貌似很和蔼的前辈笑,“住这里吧,嗯?”   最终他还是不得不屈服于前辈的淫威。终于能有属于自己的房间并没有让他感受到兴奋,洗漱过后在房间里摆放自己的东西的时候他一直在心里打着算盘,什么时候就会因为付不起房租而被赶出去。   得知那个短暂的期限时让他几乎就要哭出来,结果穿着一身黑的前辈突然瞬移到他面前,他不得不从泪奔颜立马换成笑脸,结果就是眼睛切换失败成了高兴的满含热泪的模样。   “哦!二十二届金差使,你怎么哭了,因为有自己的房间太高兴了吗?”前辈并不能领会他那双眼睛的真正情绪,但是很明显前辈也觉得这个跟他即将要说的事相比并没有那么重要,“那个鬼怪啊,不是说你长得像他熟人吗,你就装成那个人,我们就可以永远免费住在这了!”   “……”他用袖子擦擦睫毛上沾染的泪水,伸手推着前辈直到把人推出房间。站在门口卡住房门不让前辈进来,他一张脸上表情复杂,思量再三还是开口,“前辈,我们虽然穷,可是要穷的有志气啊……还有,以后请一定要敲门再进来!”   说完他砰的摔上房门,一转身靠着房门蹲坐下来就想长舒一口气,因为他第一次正面反抗有时候幼稚的稍微弱智的前辈。结果一口气没抒完一抬头就看见前辈穿着黑色西裤的大长腿。   “我错了前辈!”他抢在前辈开口算账之前说到,内心安慰自己大丈夫能屈能伸,一定不要为小事所拘泥,“明天的早饭我做!”   前辈右手握着拳挡住嘴角上翘的弧度,点点头又瞬移出去,“很好。”   房间里的大床是木质的,上边铺着雪白的床单和被子。他蹲在床边满含感激的侧脸贴着柔软的床,伸手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柔软的羽绒被,激动之情已经不能用言语表达,只是微微颤抖着双唇快要泪奔。   天知道,自从十几年前被地狱监察组的人从办公室赶出来,他就流转于各个地狱使者管辖地区的各个公园长椅,最终发现汉江公园的环境最为宜人,虽然冬凉夏暖但真的是湿度上佳。   并且还经常能看见人类情侣在公园里告白分手,经常是一言不合就是晨间剧的发展。但是偶尔看见一对小情侣趁着夜色做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他总是双手紧紧的捂住眼睛,还闹的面红耳赤。   有一次被管辖那里的前辈看见了,那位前辈看看人类小情侣又看看他,满脸感叹,“人家就是接个吻又没有少儿不宜,你这样干嘛?看你的样子死的时候还非常年轻啊……真是,现在这年头像你这么单纯的地狱使者不多了啊。”   啊,说远了。   虽然汉江公园的环境适宜,气候宜人,但是也没能拯救他被长椅折磨的四肢僵硬的命运,差点就要得颈椎病又要花一大笔钱去人类的医院治疗了。   在自己的思维发散到人类的医院如何贵如何坑人之前,他拉回了理智。   他笑眯眯的脱下鞋袜,小心翼翼的撩开羽绒被,打算在不影响床的整体美观的情况下,舒舒服服的躺进去。别笑话他,他只是太久没有睡过床了,再说自己就要为这个房间倾家荡产了,在那之前他觉得索性享受一下比较合算。   “哦哟~”瞬移进来的鬼怪先生显然没有很好的控制自己的着陆地点,柔软的感觉让他发出一声惊叹。躺在床上的鬼怪一看自己身下的床,再一看正站在旁边小心翼翼拉着被子,此刻满脸懵逼又莫名委屈看着他的地狱使者,“我是不是……打扰你了?”   “我……”他心想自己已经租了这个房间,但是一转念未来这个人将会成为自己的债主,于是无限委屈的看了一眼被压的皱褶满满的床单,强忍住想哭的冲动,“没有……你有话起来说啊……”   “我是想说,你……嗯,你是不是太在意这个床了?”鬼怪一手插兜一手做出了即将要演讲的标准手势,做完这些他发现这个年轻的地狱使者居然没有在看自己!而是在一点一点抖着被子上的皱褶?exm?难道我现在这样不帅吗?没有那个廉价的床吸引人……啊不,地狱使者吗?活了九百年的鬼怪莫名不爽。   他心想自己就算穷也不能表现的太磕碜,不能丢了地狱使者的脸啊,暗地里悄悄给自己打气,就算是身为薪资低还加班,辛苦工作整整一百年也不能在这城堡里长住的地狱使者,也不能在活了九百年不管是看起来还是实际上都非常有钱的鬼怪面前丢了面子。   等他抬起头看着鬼怪,却发现对方忍笑好像忍得很辛苦。   “咳咳!”鬼怪看着面前的少年满脸不解的看着自己,假装咳嗽,他在想怎么说话才能让这位小小的地狱使者避免尴尬,“我是说,作为地狱使者……你的内心活动,是不是稍微太丰富了一点……嗯,我能听见你心里的声音,你应该也能听见我的吧。”   “……”这是羞愤欲死的年轻的地狱使者。   “……”这是发现避免让年轻的地狱使者尴尬避免失败的鬼怪先生。   “……我听不见。”他纯真的摇摇头,伸出左手给对方看手上戴着的尾戒,“刚刚当上地狱使者的时候能听见,但是声音太多了很头疼,所以攒了很久钱买了这个,可以屏蔽的。”   “哦,不错嘛,还是买得起银戒指嘛!”鬼怪先生努力的想要年轻的地狱使者不那么尴尬。   “……不锈钢的……因为没钱,只能买不锈钢的。”这是更加尴尬的年轻的地狱使者。   “……那什么,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鬼怪终于发现无论自己做出多大的努力,这位年轻的地狱使者都避免不了因为贫穷而带来的尴尬这个要人命的事实。他终于打算放过尚且稚嫩的地狱使者,自己也回房间休息。   等终于躺进被窝里,他一眨眼关了房间的灯,再一眨眼,房间两边的各色蜡烛燃起徐徐的颤抖着的光,一阵风从屋里吹出去,对面的窗户咿呀作响,终于被风推开来。   他在二零一六年秋季首尔的月辉照映下,睁着一双多情而温润的桃花眼,直到泪水从眼眶漫出,从眼角滑落,最后没入黑色的发间,他才闭上眼,假装自己已经沉沉的睡过去。   他是苏客。   他无比清晰的认识到,自己就是苏客。不是因为鬼怪曾经在他耳边那么深情的叫过苏客这个名字。而是他第一次见到鬼怪的时候,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徘徊的那一句。   “你曾是那公子苏客,你曾誉满开京城。”   他不承认自己是苏客,只是不想鬼怪知道,苏客是犯了多深的罪孽才失去了所有记忆,成为了地狱使者。   毕竟,那个活了九百年的鬼怪,叫着苏客的名字的时候,可是深情的让他整颗心都在颤抖啊。 ☆、第一夜好梦   〈四〉   金侁回到房间里,却没有马上休息。   他坐在床上,手里拿着刚刚从书房取来的一只木盒。上好的雕花檀香木制的盒子,在他的手里悠悠的散发着绵长的香气。   盒子里装着九百年前的苏客给在战场上的他送去的一封封书信。金侁用了上好的香料,也没能阻止那些纸张变得泛黄而古老,毕竟已经是漫长的九百年过去了。但是无数次的凝视那些信,已经让金侁把那一个个字,甚至是笔画,都一点一滴刻在心里。   在他好不容易接受苏客已经离开,而他不得不年复一年,每分每秒记住那天那天发生的事之后,他在苏客的墓前盖了一栋小木屋,住了有一段时间。   世世代代帮助他的柳家亡人,都被他安葬在遥远的加拿大魁北克,他们都有金侁亲自题的石碑。只有苏客,他一个人长眠于九百年前的开京城郊,他的身上已经开满荞麦花。金侁也给他立了一块石碑,却是只有简简单单的“苏客”两个字。   而今天,九百年后的今天,金侁又见到了和苏客一样面容的地狱使者。说的只是有一模一样的面容,但说到底,究竟希不希望那个年轻稚嫩的地狱使者就是苏客,金侁自己也搞不清楚。   他希望能够在这漫长而又让人绝望的生命中能够再见到苏客。但是他却不希望苏客是一个地狱使者。因为他了解苏客,他不知道当初那样一个朗月清风般的少年能有多深的罪孽,足以让一个人忘却过去所有成为地狱使者。   苏客能有什么罪孽。   明明他金侁已经担负了所有苏客可能沾染的罪孽。   金侁记得那少年总是一袭长袍,黑发高束,说他有世家公子的严谨,那一把长发却又不成髻,就随风乱拂。   金侁记得苏客十六岁那年春天,如其父的苏府总管表示希望苏客能够结亲,为苏家延续香火。老总管言辞之恳切,苏客无奈之下只能答应。开京百姓都记得那天开京待字闺中的小姐们是坐着如何漂亮的轿子去见苏客,又是坐着一模一样的轿子从苏府出去。   苏客不在家。因为那天将军金侁战胜回京。   苏客在将军府跟金侁下棋,输了一局又一局。   金侁颇为得意的调笑,“都说公子苏客举世无双,还不得栽在我手里。”   “你别取笑我了。”自十四岁第一次出世,苏客就背负盛名,但是他一直觉得负之有愧,更何况如今从常胜将军金侁嘴里说出来,他只觉得满满的都是取笑,闹的他微红了脸。   当时正值春盛,开京的樱花开的灿烂。苏客看见将军府的佣人们撑着一块白色的布料平铺在樱花树下,有男子拿了长棍敲打着树枝。   那是真正的漫天的樱花雨啊。   但那是苏客第一次见此情景,他只觉得这举动无疑是破坏了春景,但这是在将军府,他也不好喝止。但是眼睁睁的看着却又实在糟心,他记得眼眶红红直想跳脚,碍于颜面好不容易忍了下来,转头一看最在对面的金侁,急匆匆的笑起来便走到他旁边,“你还不制止他们!”   他说的有些急了,一直忘了分寸,语气急躁,好在金侁并没有在意。   “这花终究要败,不如打了下来做樱花酒。”他也站起身来,与苏客并肩,蓦地发现苏客与他竟然只相差一个头的距离,再不是当年那个只及他腰高的小娃娃。他暗自叹息时间易逝,一看苏客还是十分不忿的模样,渐渐笑开来,“那樱花酒啊,辛辣而回甘。待今年的荞麦花开了,我就与你尝尝。”   “不许食言!”以前经常看见金侁饮酒,每次苏客都被逗的心里痒痒,但无奈金侁总是以他尚且年幼为由让他一滴也不可沾。这一次金侁先行许诺,他自然不能放过,“不过我也不小了,总管已经在考虑我的婚事了。”   听见这句话,金侁猛地一僵。   苏客一心一意看着别人打樱花,他却转眼定定的看着苏客。眼前的少年自出生便长的讨喜,小时候看着粉雕玉琢像个女娃,现在长大了,随着个子的拔高,面部轮廓也更为明显,虽然不如金侁,却也是不再像小时候一样女气。如今看着虽然依旧秀气,却也是挺拔的少年之资了。   “你也到了这个年纪了啊。”金侁发出意味不明的感叹。他想或许自己下一次回来,苏客就不再是一个人了。   “什么年纪,你这么大了不还是没有结亲。”苏客回头笑的眉眼弯弯,虽然声线温软但其中不乏调笑之意,“我要回去告诉他们,要等到您结亲,我再考虑。”   “……跟我有什么关系?”心知自己居然被小自己二十岁的侄子调笑了,金侁佯装不满。   “当然有了。”苏客看着金侁,理所当然的样子,“我若结亲,就不能像现在这样经常来找你了,你不是更加孤独了吗。”   没有注意到金侁的愣神,尚且十六岁的少年接着说,“所以啊,等您不再孤单,有别的人陪着的时候,我再考虑也不迟。”   金侁感动于少年的体贴,谁料想少年又说,“毕竟我还比你年轻这么多啊……真是想到了很好的推辞的理由。”   “我要去告诉总管。”金侁笑眯了眼,他发誓绝对不是因为计较少年说的年龄问题。   苏客并不在意金侁的威胁,他走进庭院内,挽起袖子不甚文雅的爬上樱花树,折下一枝约摸一尺半的樱花枝,在金侁紧张的惊呼中一跃跳下了叔。   他拿着那枝樱树递给金侁,“给你吧。”   金侁一挑眉头,他没想到自己一个将军居然会收到少年送的花。他把花放在身侧,不过这可不代表他就不计较少年爬树,还从树上直接跳下来的冲动,“长大了啊,还敢直接跳下来?伤着怎么办?又要担心死你府里的人是不是?”   他只说苏府的人会担心,他不说自己会担心。   少年拿起身边的茶杯抿了抿,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不告诉他们就好了……况且我是认真估计了不会有危险才跳下来的。”   末了他说,“我不会让你担心了。”   金侁心想,他果然是知道的。   想想九百年前与苏客一起度过的日子,一帧一帧都还在眼前闪现。谁能想到苏客已经死了九百年,苏客已经离开金侁九百年。   九百年后的已经成为鬼怪的还是没忍住,他瞬移到年轻的地狱使者的房间里。   少年盖着白色的羽绒被,平躺在床上只露出一个头,阖着眼睑睡的十分安稳的模样。他薄唇殷红,整个人散发着淡淡的温暖的气息。   但是金侁记得,九百年前苏客的唇,是冰凉没有温度的。   他就站在床边,一点一点刻画少年的容颜。   他在想少年会不会做梦,梦里会不会有他。   他突然惊醒,想起地狱使者是不会做梦的。因为怕梦境泄露了秘密,让他们想起生前,所以地狱使者没有记忆,也没有梦境。   想到这里的时候,金侁想如果这个地狱使者是苏客也不错。因为如果真的有深重的罪孽刻在脑子里,以苏客的性格,一定是被罪恶感逼的不能安寝,不能用食,最后被那罪恶感折磨的几欲寻死才罢。   苏客是坚强的孩子。   可他更是善良的孩子啊。   天边破晓的时候,鬼怪才从年轻的地狱使者房间那把藤椅上起身,他最后看了一眼少年,随即瞬移回了自己的房间。   他躺在床上安眠,心想自己真是被一副面孔逗弄的不能入眠,这可真是很可笑的情况。   他闭上眼沉沉的睡过去。他有记忆,他会做梦,他的梦里有九百年前的少年苏客。   他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醒来的时候是早上七点二十分,但是具体的入睡时间却不得而知。久违的起床时神清气爽,没有因为长椅的坚硬而四肢僵硬脖子酸痛,也没有因为睡觉时帽子掉了,要面对流浪汉们奇怪的探寻的眼神。   探寻什么?嗯,大概是为什么一个明显穿着昂贵西装的人要睡在公园长椅这种让人费解的问题。   他洗漱完毕,换上黑色的居家的套头针织衫和棉质长裤,穿着拖鞋就走进厨房。   前辈的早餐向来是蔬菜沙拉,不是因为没钱,而是前辈是彻底的素食主义者。昨天入住时和前辈去了一趟超市,应前辈的强烈要求顺便买了些蓝莓。   他的早餐也是蔬菜沙拉,不是因为他也是素食主义者,也不是因为早餐他想吃的清淡些,他就是因为没钱。昨天在超市他就差点和前辈因为蓝莓的问题打起来,因为他并不明白为什么要花那么多钱去买一盒里边有很多叶子的蓝莓。   洗蓝莓和蔬菜的时候,鬼怪先生也走进厨房。鬼怪先生看了一眼他洗的东西,纠结了一会还是决定说出自己内心的话,“洗蓝莓的时候,叶子挑出来就行了,不用连着叶子一起洗吧。”   “……”他无言的把蓝莓和叶子都装进一个瓷白的小碗里。他心想前辈这样子装是为了情调,而他是单纯的为了少装一些蓝莓就可以多吃几天,而碗也不至于看起来空荡荡的很寒酸。   ……他没有说出来,但是他发誓鬼怪先生听见了。因为原本还感觉好有趣的鬼怪先生的眼神突然变成了浓浓的怜悯。   “是听见了。”鬼怪先生点点头,不再看他的表情,转身拿出一块牛排,热了油锅准备煎。   “……”他看看鬼怪先生锅里的牛排,再看看自己正在洗的绿油油的蔬菜,他非常诚实的说,自从他成为地狱使者以来,他从来没见过这么大块的牛排。   “……你别这样。”把年轻的地狱使者的心声听的清清楚楚的鬼怪很尴尬,“要不,我也给你煎一块吧。”   “不用。”他拒绝的干脆利落。   “……”餐桌上的鬼怪觉得无比绝望。他多想掀桌,说你竟然有骨气拒绝就别盯着我啊!   他忍住了。   他真的不想让这个年轻的地狱使者更加尴尬。 ☆、牵引力聚集地   〈五〉   吃过早饭他抱个抱枕坐在客厅沙发上追剧,前辈洗了餐具也抱个抱枕坐在他身边。一手插兜一首端着马克杯喝茶的鬼怪先生走过来,看了一眼电视,“地狱使者也看这些啊。”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鬼怪先生的意思是,地狱使者也看这么弱智的晨间剧啊。他又觉得自己被鄙视了。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站起身,回到房间穿上工作的一套黑西装,黑色的风衣搭在左手臂上,带着黑色的礼帽就要出去上班。   路过客厅的时候,鬼怪先生看了一眼他的帽子,却并不说话。但是他总是觉得鬼怪先生在内心嘲笑他的帽子很土气。   他觉得自己可能心里有点问题。但是表面上他还是很硬气的冷哼一声瞬移出去。   “你这个后辈……”鬼怪先生看着地狱使者,踌躇了一会觉得自己组织好了语言,才开口说,“心思过于细腻。”   “当然了。”地狱使者是很简单的地狱使者,是那种只要别人说的话字面意思是夸奖他就会很高兴的地狱使者,虽然鬼怪先生夸奖的是他的后辈,他也觉得与有荣焉,“这是地狱使者都有的崇高品质。”   ………鬼怪先生不能说其实他觉得眼前的这只地狱使者就挺神经大条的。   他把黑色的风衣穿上,再摘下帽子,站在凉风习习的首尔街头无事可做。今天他得辖区只有两张名簿交到他手上,出来这么早完全是死要面子。   帽子别在腰侧,他两手插在兜里,街上人太多了,他总怕一不小心碰到路人的手窥探到他们前生的记忆。路过了很多店铺,不少店铺的外面贴着招人的公告,他在外面看了看,纠结了很久还是没有进去找个工作赚点外快啥的。   第一是地狱使者真的是一个工作时间很不稳定的工作,淡季可以一天不出门,旺季也可以一天不着家。第二是他觉得就算有一个工作能够迁就自己乱七八糟的时间,他也得先跟前辈商议商议。   于是他真的就在首尔的街上瞎转悠起来。他感叹着怎么地狱使者还会有冷热触觉,这个天真是冷死个地狱使者了,无奈前辈每次出门为了凹造型还穿的像是拍摄时装大片,整个人看起来像是移动画报。   他转悠转悠就走进了一所学校。   他走进人家的图书馆想去蹭暖气,捧着一杯咖啡转身的时候看见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子。那女子也看见了他,微微瑟缩一下点点头向他问好。   他弯着眼眸也点头致意,接着又把自己手里没有喝过的咖啡递过去,“不走吗?”   高廷贤看着咖啡,愣了一瞬才双手接过,听了他的问题便更加愣神。她从来没收到过地狱使者递来的咖啡,虽然她不能喝,而且她也没见过地狱使者对停留在人间的亡魂这么和颜悦色,“内,还得再等等吧。”   “好的。”他又买了一杯捧着取暖,转身看见高廷贤捧着那杯咖啡却并不喝,一开始他以为是因为地狱使者递的所以对方不敢喝,但是想了想他便明白怎么回事,“咖啡,应该可以喝吧……毕竟是地狱使者递的。”   高廷贤张了张嘴,什么也没能说出来,她颤抖着双手捧着咖啡递到唇边,还真是久违的香醇又微苦的味道。霎时间红了眼眶,她没想到自己还能这么接近人间的气息。   “很冷呢,是不是。”他把帽子放在自动咖啡机顶上,倚着雪白的墙壁,侧过头去看着窗外来来往往的学生,“你会感觉到冷吗。”   高廷贤终于放下心来,不用再担心对方会把自己带走。她站在年轻的地狱使者面前,笑的是少见的温暖,又带着些怀念的味道在里面,“能的,真的是很冷啊。”   他抿着唇看看高廷贤穿着的夏季校服,是韩国标准的短裙和皮鞋。他把咖啡放在一边,在高廷贤惊讶的注视下,脱下自己穿着的黑色毛呢风衣递过去,“虽然你不会感冒,但是我还是觉得这样做会好一点……至少我自己心安一些。”   在人间徘徊了几十年的高廷贤从年轻的地狱使者手中接过那件风衣外套,衣服上残留的温度好像已经通过她的指尖直达她的心底。她在对方的笑意中缓缓穿上那件外套,最后笑的泪眼朦胧,“谢谢。”   “哦!怒那?”及肩发的少女走过来的时候,原本已经很放松的高廷贤突然紧张起来。但是来人却完全没有在意的样子,她看看站在高廷贤对面的少年,再看看高廷贤身上的外套,眼神不可思议的居然变成了惊喜,“怒那你居然穿上了人的外套……这位,你也可以看见吗?”   “看见什么?”他一挑眉头笑容戏谑,看见来人,轻轻的叫出了她的另一种意义层面的称呼,“其他遗漏者?”   池恩倬这才注意他是标配的一身黑,和多年前见过的那个地狱使者一样,面容白皙薄唇殷红,而且他们都有一样的黑色礼帽。   他成为地狱使者才一百年,其他遗漏者,只在前辈们口中听过的人物,如今居然出现在自己面前,说到底,那笑意也仅仅是好奇而已。他没想到自己一笑能把其他遗漏者和高廷贤吓得白了脸。   他自认长的并不难看,曾经对着镜子笑过,也没有十分吓人的嘴脸,甚至是他引渡的不少女性亡魂都称赞他长得很帅,还有不少少女亡魂吵着要留在他身边做他的助手。   所以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一笑,能把一只鬼和一个其他遗漏者吓得白了脸。   “我没有打算带你走,别怕。”他觉得自己的台词就像恶俗的晨间剧,坏人总是告诉主角的那一句别怕我不是坏人一样,没有任何的说服力,但是他实在不忍心看着两只瑟瑟发抖不敢看他眼睛的凄惨模样,“应该有专门的前辈负责你,不是我……我也不想做多余的工作。”   池恩倬听了他的话,终于敢抬眼看他,“你别骗我。”   如果只是一句简单的“你别骗我”,他一定就很诚恳的点头了。他没想到面前的少女突然像是给自己壮胆似的说了一句,“我可是鬼怪新娘!”   听见鬼怪新娘,他一下就愣在那。鬼怪新娘,据他所知,鬼怪只有一只,就是他的房东先生。而眼前这个少女,是鬼怪新娘?   “鬼怪新娘,如此甚好。”他笑容和煦点点头,一句话说出口却是自己都愣了。他反应过来自己刚刚说了什么,随即懊悔不已,鬼怪新娘,鬼怪的新娘,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一定是早餐受刺激现在还没清醒呢。   他认定自己只是口误,但是却有一个更加清晰的意识浮现出来,就像是有人在他耳边低语一般。   “你终于不是一个人了啊……”   在首尔秋末的冷空气里,在人类的图书馆里,在一只亡魂和一名其他遗漏者面前,年轻的地狱使者突然捂着心脏的位置缓缓地靠着墙蹲下*身。   谁在他耳边说话,谁的情绪怅然低落,谁夺走了他的记忆,是他自己。   他以为地狱使者的记忆都是神夺取的。   但现在看来,如若真是上面那位的手笔,古老的记忆的封印,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有了裂缝。九百年前苏客的情绪从第一次看见鬼怪之时就左右着他,这是不是意味着,他是不是可以猜想,其实他的记忆就是苏客夺取的!   因为忍受不了煎熬,自愿的放弃了自己的记忆。甚至有可能是苏客悄悄给自己喝了人间走廊的茶。如果是这样,因为违反规定而被罚重归地狱两百年,时间上也说得过去。   而如今看见了鬼怪,被封印的苏客的意识想要冲破封印出来,见一见鬼怪。那左右着他心绪的意识,也能说得过去了。   但是这么一来的话,鬼怪为什么对苏客影响如此深远又成了问题,其他地狱使者的记忆是不是都是这样,好像也难以解释。   鬼怪曾说苏客是他的苏客,但是迄今为止苏客对鬼怪的心绪,似乎有没有到达那个地步。   他十分失态的站起来笑笑,伸手拿过自己的帽子就瞬移回了家。   客厅里,鬼怪和同样没有工作的前辈争夺着电视遥控器的控制权,带着他们来租房的少年柳德华拿着马克杯在旁边起哄。   但是他注意到一个细节。   是柳德华先看见了瞬移进入客厅的他,少年招手对他笑笑,算是打招呼。接着前辈和鬼怪才注意到他。   他被自己的小心翼翼逗乐了,心想自己是被折腾的有些神经衰弱了。柳德华一个普通的人类少年,一定是自己太敏感了才会乱想,前辈和鬼怪一定是因为抢遥控器来不及关注自己。   他坐在沙发上,假装在看电视。   现在这个房间里,鬼怪是九百年前的,他自己也可以确定是九百年前的苏客。而另外的一个前辈还有一个人类少年。   说起来,他在不经意的时候就与前辈熟悉了,并且之后也一直只与前辈交好。整整的九百年后,他又因为前辈租房而意外和鬼怪相遇。   是缘分么,但是如果是缘分,为什么偏生就登了九百年呢。九这个数字,对于地狱使者来说有着特别的含义,永远离着十这个完美数字有着一步之遥。况且,所谓缘分,难道不就是上面那位最爱玩弄的吗。   这样一来,他就更加清晰的感觉是有人故意想让他和鬼怪这个九百年前有交集的人相遇。但是前辈是为什么掺和进来,究竟是只是起一个牵线搭桥的作用,还是说,前辈也是九百年前就有交集的人。   而剩下的最后一个,这个房间里唯一的人类,又是怎么回事呢。他带着刚好要租房的前辈和自己走进这栋房子,可以确信的是这是一个简单的牵线搭桥的角色。   那么问题来了,柳德华,为什么。 ☆、暴露之前   〈六〉   “田志云,性别男,五十六岁,死亡时间,二零一六年十月十九日二十点八分,死亡原因,胃癌。是你吧。”   他在男人惊恐的眼神中唇角上翘,露出一个似乎在笑的弧度,一双桃花眼里却是不带一点温度,“请跟我走吧。”   相比于前一天送走的亡魂时的温和,此刻他面色含笑却怎么也到达不了眼底。他托着茶盘放到男人的对面,自己则坐在桌边双手交叠在桌上,“你生前嗜酒如命,多次酒醉后家暴妻子儿女,最后死于胃癌。喝吧,虽然不能保证你在地狱里能舒舒服服的,稍微减轻一点痛苦也是好的。”   其实他真的是骗鬼的。刚刚给田志云喝的不是人间走廊的茶,只是普通的水而已。   减轻痛苦什么的,怎么可能,那是什么人,要他减轻痛苦。他把用过的茶碗随手扔进垃圾桶里,乐呵呵的想终于不用再洗了茶碗再回去,接着又有些惆怅的想起,如此下去一定搞的他的办公室里一定再没有可以用的茶碗,或许应该去便利商店买一次性纸杯。   结束了当天最后一张名簿,他站起身来准备回家。一伸手想在架子上拿外套,却发现上午已经送给了在学校里的亡魂。无奈他只能戴着帽子就走出去。   “哦,二十二届金差使,一起回去吧。”突然出现在门口的前辈睁着水汪汪的小鹿眼睛看他,一副努力想要维持前辈尊严却又屈服于冷空气的苦逼模样,打完招呼看见他穿着简单的天堂制造的西装,摆足了谱打算教训他,“怎么不穿外套?不冷吗?感冒了很花钱的。”   “内,前辈。”他点点头,末了有些尴尬的笑笑,却又是十足的真诚,“这天气真的太冷了,所以送给亡魂了。”   前辈眨巴眨巴眼看他,对于他依旧显得十分人性化的行为有些不满,却显然是已经习惯了,嘴上说着“冷死你算了”,“想想你为什么是最穷的地狱使者吧”,之类的话,却还是脱下自己的外套逼着他穿上,最后还不忘吐槽一句,“刚刚上任五十年的地狱使者都比你积蓄多啊!”   他老老实实的穿上外套,对着前辈低眉顺眼的笑。听着对方气呼呼的训完话,才当做什么都没听见的样子推着那人前进,“走吧走吧,快点回去吧,真是好冷啊。”   两只地狱使者瞬移进家里,完全肉食性的鬼怪先生依旧坐在长长的欧式贵族式餐桌的一端,手拿着刀叉切牛排,看见两只地狱使者回来,也只是凉凉的抬了一下眼皮。他本来打算什么话也不说,继续幼稚的冷暴力,没想到却看着少年穿着别人的衣服。   “哦,你们已经是能互穿对方衣服的关系了吗。”鬼怪先生一挑眉头,笑的是没事找事的人专属的痞气。   “没有互穿!”他想前辈并没有觉得鬼怪这句话对他们有任何的嘲讽之意,吼了那一句也只是单纯的觉得鬼怪说错了而已。他一直知道前辈是这样可爱的地狱使者,奈何因为辈分的原因从来不敢说出口。   “你居然敢说自己的前辈可爱?!”如果真的说出口的话,前辈一定会这样吼自己的。   “所以呢?你的衣服呢?”鬼怪先生放下吃的差不多的牛排,擦擦嘴站起身走到他面前,插着兜微弯着腰凑到他面前,“因为没钱所以卖了吗。”   “我……”他想说是送给亡魂了,不明白明明很无辜的自己为什么要因为衣服的原因被质问。但是刚出口一个字,他就看见鬼怪先生的兜里冒出淡淡的烟,鬼怪先生无奈的看他一眼,随即便消失了。   他站在原地抿着唇不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刚刚鬼怪先生站着的地方。是去找鬼怪新娘了,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这样毫无根据的猜测并坚信着。   他坐在餐桌前跟前辈吃饭,不知道是因为习惯还是前生,吃饭的时候他总是静静的一句话不说,只是安静的吃着面前的食物。   蔬菜沙拉要用兰花的碟子盛,简单的泡菜汤要用纯白的汤碗装上七分满,小菜用碟子盛着,所有的器具都是整齐的摆在面前。他不吃西餐,不用刀叉,他用纯银的筷子,和碗碟相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虽然不至于能够合成曲,但真的是一点一顿都是悦耳的声响。   “哦,哥吃饭的时候跟我叔叔比起来更像是很久以前的贵族呢。”突然拉开门走进来的柳德华看见两人用餐很阳光的笑了,四处转了一圈不见自家叔叔,便又转回来看向两位房客,“我叔叔呢?”   说起来为了方便区分,柳德华把自家鬼怪叔叔还是叫做叔叔,征求过前辈同意过后终于放弃了“新入住者”这个拗口的称呼改叫末间叔叔,只有他,一直被叫做哥。   他沉浸在柳德华说的话里没有反应过来,他想苏客一定是有名望的大家贵族。前辈倒是淡淡的说,“谁知道呢,兴许杀人越货去了吧。”   他刚刚成为地狱使者一百年,他不明白地狱使者与鬼怪之间有什么渊源,以至于别的地狱使者提起鬼怪都是敬畏之心,只有前辈一个例外,一心想着鬼怪先生某一日走在路上能被车撞死被花盆砸死或者喝水呛声就好了之类的。   柳德华不知道有什么好事,和两只地狱使者告了别,又兴冲冲的哼着歌走出去。前辈看着柳德华手里转悠的车钥匙,一下就想到那是用自己攒的房租费买的,于是咬牙切齿装作恶狠狠的样子,“得意吧,没有几天了,你那个鬼怪叔叔就要归于无了。”   “什么?”听了最后一句话他突然惊醒过来,他把银筷子整齐的放在旁边的竹制箸架上,“归于无?为什么?”   “哦,你还不知道吧。鬼怪找到他的新娘之后,把插在他胸口的剑□□之后,他就会归于无了。”   归于无。   他一下子没了胃口,静静的把餐盘推开,转身坐在沙发上,一句话也不说。不能让鬼怪死,他的脑子里只有这一个想法。要去杀了鬼怪新娘吗?可是那个女孩有什么错,她只是恰巧作为鬼怪新娘出生并存于世而已。况且,如果他真的杀了那个女孩,就算那是其他遗漏者,想必他也会被罚重回地狱几百年。   如果真的能让鬼怪活下去的话,其实再在地狱里呆上几百年好像也不是不可以。他这么想着,却突然一瞬间惊醒。他怎么能有这么可怕的想法。不说池恩倬有多无辜,他已经不是九百年前的苏客,他没必要因为鬼怪去受那份苦。   况且,如果鬼怪真的愿意让池恩倬拔出他的剑,是不是也可以说明,鬼怪在人世间没有任何事物或者人足以让他停留,而这里面,包括苏客。   他心想这样的人干脆死了算了,但自己却还是一阵不可抑制的难过。他知道自己是苏客,但是却是没有了记忆的苏客。九百年前的苏客与鬼怪关系如何密切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曾经再刻骨铭心融入脑海的感情,他都没有。   他能记得什么,记忆断断续续的,清晰的却是只有最后苏客从高墙坠落的那一幕。   那时候,那一双桃花眼里所见的都是刺目的红色。天也好,高墙也罢,甚至是开京的风,都是血的味道。只有九百年前的将军金侁,他朝着自己跑过来,依旧是熟悉的模样,自然的光色。   好疼啊……叔叔……   就这么五个字,断断续续的从那两片殷红的薄唇里吐露出来,却也是被开京城的风撕扯的破碎不堪。终究是没能被任何人听见,只有他自己喃喃着五个字,最后缓缓地合上了眼。   “不要死啊……”   刚刚结束用餐的地狱使者抬眼看他,却是蓦地一愣,长久相伴着度过了一百年的二十二届金差使,无论遇到什么问题都会笑眯眯的混过去的后辈,此刻泪水从眼角滑落,最终顺着脸颊滑落,堪堪的砸在桌面上,落成一朵花。   他听见他喃喃的一句话,想了想霎时间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那只鬼怪啊。但是他终究是不好再说什么,他一直以为自己只是单纯的地狱使者,没想过能与鬼怪或者苏客有什么前世的牵扯。   说到底,他只是不忍心年轻的后辈吃苦。他转念一想,终于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一直那么冷静淡定的后辈,住进这里之后为什么突然情绪变化。因为,他就是鬼怪口中叫的苏客啊。   那么他呢,他是否知道自己就是苏客。还是,他一直知道,可是不愿意说出来。   他站起身来,把自己的餐具和后辈的餐具一起收到厨房清洗过后,擦干净手之后才拉着后辈坐在客厅的沙发上。   年轻的后辈愣着脸看他,显然是不知道他怎么会突然伸手牵着自己。可是他只是定定的看着年轻的后辈,地狱使者一直保持着死的时候的模样,他靠着沙发面色淡漠,“九百年前,你长的这么好看,一定很吃香吧。”   他说的疑问句式,最后堪堪落地成肯定句。他注意到年轻的后辈浑身一僵,显然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终于一弯眼眸笑出来,“苏客,你是苏客吧。”   苏客抿着唇看着自己的前辈良久,最后咬了咬下唇,略显倔强的模样,他显然也不打算再瞒着地狱使者,只是说,“我不会拿这个去骗房子的。”   “……”地狱使者庆幸自己没有喝水,不然自己一口水喷出来一定很不雅观,他虎着脸敲了乖巧的后辈的发顶,咬牙切齿,“我是那种地狱使者吗!”   苏客想了想自家前辈的脾气,终究是没有点头也没有说话。自家前辈虽然看起来很帅很酷,并且一直要求自己时刻都要帅的像是移动画报,可是真的是罕见的十分老实巴交的性格。这种老实表现的最要命的一点就是,如果你真的让他感到受闷气了,他就真的会一直跟你较真的。 ☆、乖巧的骗子   〈七〉   “我不知道你怎么确信自己是苏客的。但是是你的话,我相信你足够谨慎。”   苏客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觉得压抑的十分难受。好在前辈虽然某些时候十分固执,但也是真的很善解人意,看他绷着脸不说话,便也不再继续问下去。   看了一会电视,鬼怪瞬移回到家里。苏客找了借口先回了房间,躺在床上睁着一双眼睛,怎么也睡不着。   客厅里,鬼怪存心想逗地狱使者,虚空一抓把电视遥控器抓在手里,看着地狱使者得意的笑。他没想到地狱使者突然面色凝重的问他,“苏客,是个怎样的人。”   苏客在的时候他可以装作不在意。但是现在苏客不在,他这个前辈不得不为了苏客考虑更多。身为地狱使者,却知道了自己是谁,就算只是恢复了一天甚至是一个片段的记忆,地狱监察组真要仔细查起来,这些罪名加起来也足够苏客再在地狱呆个两百年了。   而且他如今虽然问出口了,却也没真的希望鬼怪给自己一个答案。他只是想要隐晦的让鬼怪意识到,那是苏客。这样的话,至少能在苏客被地狱监察组找上的时候,多一份保住他的可能。   鬼怪不愧是活了九百年,之前他已经是异常聪明。听了地狱使者的问题,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苏客紧闭的房间门,不受控制的吞了一口唾沫,喉结上下滚动的牵引都让他能够清晰的感受到,“怎么问这个。”   “不是显而易见吗。”地狱使者从沙发上站起来,伸了个懒腰,一手掩嘴打了个哈欠,转身也回到房间里准备休息。   鬼怪站在原地许久,他走到苏客房间门前,他靠着墙壁蹲坐下来,他不用透视,也能听见里边的少年绵长而安稳的呼吸。   如果你是苏客……   如果你是苏客,我定带你重回开京。将军府的樱花酒,城郊的荞麦花田……我一定带你尝过看过才肯罢休的。无端沦为地狱使者,长久在地狱中受着煎熬的委屈,我一定是要为你讨个说法才肯结束的。   苏客睡了个好觉,他睁开眼一看天已经大亮。细碎的阳光洋洋洒洒的落在白色的被子上,也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他洗漱完毕穿着简单的居家的棉质衣服走出房间。   鬼怪和前辈分坐在长长的餐桌两边,刀叉和调料瓶在上空飞了一片。看见他出来,两个人都是撤了力,东西叮叮当当的落了满桌。   “……”苏客有些尴尬的抿了抿干燥的嘴唇,抓了抓头发满脸我不该这个时候出现的尴尬,调转本来是走向厨房的步子又走向客厅去,“你们慢慢吃,我去看会电视。”   “回来!”   “不许学我说话!”   苏客心想或许这两位的感情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糟糕,毕竟从现在看来两人说话的同步率还是挺高的。他笑着转身走到餐桌中间坐下,按理他应该坐的离前辈近一点,但是不知道怎么回事,今天他总是觉得如果自己真的那么坐了鬼怪先生可能会很不高兴。他不想受到战火的波及,所以中立派就挺好的。   “吃这个!”   苏客左看看右看看,两位又开始互瞪眼。他眨巴眨巴眼,面前放着一份蔬菜沙拉一份煎好的牛排。他吃一口蔬菜沙拉就切一块牛排,不难想到自己即将变成这两只战争的炮灰。   刚刚吃了一点,各种调味罐碰撞的声响就又响起了。苏客低着头安安静静的吃东西,就怕自己一说话让两位不小心控制力道失败,调味罐就在自己头顶炸开来。   九百年前的苏客知道一句话,怕什么来什么。奈何九百年后的苏客不谙世事,根本不懂这些套路。当前辈控制的辣椒粉和鬼怪控制的胡椒粉真的在他头顶碰撞开来的时候,苏客第一反应就是可能今天上边的那位不太待见他。   但是真的辣椒粉和胡椒粉撒满头的局面也没真的出现。刚刚打开门的走过来的柳德华在两个罐子真的裂开的那一瞬间就猛地扑过来遮住了苏客的头。   苏客微张着嘴被柳德华抱在怀里,他能感觉到少年喷洒在发顶的呼吸。地狱使者也是很惊讶的看着这一幕,嘴张成“0”字形说不出话来。只有鬼怪咬牙切齿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指着柳德华,“你,你……你还不松开?!”   “啊,叔叔和末间叔叔也真是的!”柳德华松开苏客,脱下外套嫌恶的闻了闻外套上混杂的辣椒胡椒香水味,一张脸皱吧皱吧打了个巨大的喷嚏,“哥有什么错!我又有什么错!两位叔叔真是太幼稚了!”   苏客看着柳德华气冲冲的发牢骚,想想自己之前觉得这个少年有问题,真是自己太敏感了。这少年或许是意外的十分柔软善良呢。   那边柳德华已经开始抱怨两位叔叔毁了自己的外套,又要花一笔钱去买衣服,这么冷的天,出门一定会冻感冒了不可。苏客听了有些尴尬,毕竟柳德华是因为自己才搞的衣服不能穿。他站起身让柳德华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你先在这坐吧,我去给你拿我的外套先穿着。等会我们一起出去买外套吧。”   苏客想说反正自己之前送了别人一件,也没有什么外套可以穿了,这样柳德华听着或许还不那么有负担。没想到他还没开口,柳德华已经满脸笑意的应承下来。   他摸了摸鼻梁把话咽进肚子里,回房间拿了一件灰色的毛呢外套给柳德华穿,自己则穿着简单的套头针织衫和黑色棉裤。   柳德华高高兴兴的穿了苏客的外套,挽着苏客的胳膊就要出去,“走吧走吧哥,一起去买衣服。”   苏客被拉的踉跄,背后鬼怪在吼让柳德华慢些,他在门口换了白色的休闲鞋,坐着柳德华的跑车到了商城。   “哥喜欢什么就挑吧。”   商城六楼,柳德华看着面前一片男装专卖店,大气的一挥手。苏客奇怪的看他一眼,还是笑了笑,“什么啊,说的像这些都是你家的。”   柳德华不说话。   苏客也没在意,走进店里见着顺眼的外套都拿到柳德华身前比划比划。柳德华见状笑了,“干嘛,给我买衣服吗?”   “嗯。”苏客答应的坦坦荡荡,因为在他的认知里,柳德华的衣服是因为他才不能穿的,所以现在他必须给柳德华买一件衣服。   可惜柳德华却受宠若惊。他看着苏客很认真的东翻翻西看看,突然一闪身站到苏客面前挡住了他的视线,让苏客不得不看着他。他看着苏客,眼神温软十分,“现在的生活不无聊了吧。”   “啊?嗯。”苏客一愣,随即点着头应承。他只认为是房东对房客的关心,再没有多想。   柳德华听了他的话却没有十分的高兴,只是淡淡的笑着点了点头,“我要是有你这样一个哥哥的话,只有我们两我也觉得一点都不无聊。”   “你在说笑。”苏客被柳德华的话真的逗笑了,他只猜是柳德华这样一个财阀的独生子可能年幼的时候十分寂寞,所以希望有一个哥哥。但是他还是觉得柳德华的想法很奇怪,“就算是兄弟,又怎么可能只有两个人。”   “如果真的可能呢,你会想要逃离吗。”柳德华突然很认真的看着他的眼睛问。   苏客被那双眼睛里的认真惊了一瞬,他下意识的觉得这并不是只是柳德华的玩笑,他应该认真回答这个问题。他想了想,说,“那样的话,我应该会跟我的弟弟在一起吧……毕竟,如果真的只有两个人,我又逃开了的话,我的弟弟会很难过吧。”   柳德华看着他,渐渐湿润了眼眶,低低的咕囔了一句,“真是很得人心的乖巧的骗子。”苏客没听清楚,表情明朗问他说了什么,他笑着摇摇头,眼神清明带着苏客继续逛,“没什么,不是说要给我买衣服吗,走吧走吧。”   在柳德华的记忆里,苏客一直是温柔体贴的模样。那个人总是笑着,笑着,和他一起看着脚下的镜面发生的所有。看着看着,他就觉得苏客慢慢地变得不一样了。   那是别人的故事啊,明明他们一挥手就能改变那些人的命运。他没想到就是这些如同蝼蚁般的人的命运,却能时刻左右着苏客的情绪。有人死了,苏客跟着哭,有人有喜事了,苏客跟着笑。渐渐的,渐渐的,那双温柔的眉眼里再也不是单纯的哭或者笑,而是不论什么情绪什么表情,都染着无法化解的忧郁。   一开始苏客说他去玩一天。慢慢地一个星期,一个月,一年,都从那两瓣殷红的薄唇里吐露出来。苏客总是说,“立啊,等我回来。”他等了苏客一次又一次,他一个人坐在纯白的房间里,透过镜面看着苏客在人间一次次出生,一次次死去。   每一次苏客都控制的很好,他总是在自己的故事结束之后就回到苏立身边。他永远不真的永远离开,他只是每一次都在苏立的忍耐边缘及时回归。所以无论苏立有多想发脾气,他都告诉自己要忍下来。   苏立独自住在大的永远走不到尽头的房子里。直到某一天,他看着苏客站在开京城门口笑吟吟的等着金侁回归。他的第一反应是,为什么我就要这样等着你回来,为什么你永远不会等等我。   直到九百年前的苏客死去,他出现在苏客面前,有了和他在一起时的记忆的苏客,却说,“立,我还不能走。”   那一刻苏立能感觉到的只有背叛。因为苏客想要去各个维度空间玩,他承担了本应该是兄长苏客承担的所有责任。维持维度平衡也好,管理神司的人员也好,他都不觉得苦,因为他觉得苏客终有一天会回来。   可是呢,苏客却背叛了他。苏客说不能走,他气的罚苏客在地狱煎熬五百年,可是如今是地狱使者的苏客却说,如果是他的话,他不会离开。   苏客你,从来都是乖巧的骗子。 ☆、地狱的光景   〈八〉   那天苏客终究没能给柳德华买一件外套。无论他自己看着多么顺眼,他觉得柳德华穿着再怎么好看,柳德华都能挑出稀奇古怪的毛病来拒绝。   “款式我不喜欢”,“颜色我不喜欢”,“啊这个布料不柔软”,“这个又太软了”……   苏客抿着唇跟在柳德华后边,听着少年把自己选的衣服一件一件pass掉,心想可能自己是作为地狱使者审美观比较落后。明明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给给柳德华买商城里的对于他来说贵的要死的外套,可是柳德华拒绝了。他真不知道这究竟是好是坏。   柳德华走着走着就发觉后边跟着的苏客不说话了,他一转头,看着苏客低垂着眼眸抿着唇的模样。他一弯眼眸就很轻很轻的笑起来,那是他极为熟悉的苏客有了怨气的表情。   柳德华一伸手伸了个懒腰,露出很疲倦又不耐烦的表情,“真是不好买啊,我干脆就穿你这件好了。”   苏客面上微微笑着,心里已经开始泪奔,这么说的话他就是损失了两件外套,这么一想他又觉得早上那两罐调味料撒在自己衣服上也不错。至少以他的习惯,那衣服洗洗也还是能接着穿的,不至于像是柳德华这样的财阀三世一样随手就扔。   柳德华看着苏客一副强装着无所谓实际上又心疼的打呼呼的模样,就觉得这苏客真是变了。都怨他做什么不好,偏生要做这贫困的地狱使者,搞的没有个公子样,看着就一股穷酸气。   柳德华靠着一架年轻男装,十分贵气的伸手招了招店员,压根不回头看苏客,他就知道那人面上的表情会有多难看,一定像是吃了苍蝇吐不出来一样,他敲了敲手肘下的服装架,“这个架子上的外套,麻烦都替我包起来。”   “……”然后苏客的表情真的就成了像是吃了苍蝇吐不出来一样难受了。特别是在柳德华划卡结了账,开着车把他送回家,两只手像是十个挂钩一样拎着十来个购物袋哗的扔在他床上时,他的表情已经进化成像是生吃了蜈蚣一样难看。   柳德华十分帅气的一转身就要出去,奈何苏客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他一挑眉头看着苏客低着头拉着他的手,落在他手腕上的那只手,是他熟悉的指骨修长皮肤白皙的模样。他没想到苏客突然颤抖着另一只手把自己的银*行卡掏出来放在他手心了。   柳德华在苏客伸手拉住他的时候本来是十分高兴的,一看苏客把自己的银*行卡放在他手心,顿时一个十字路口啪的爆在额角边上。看苏客的手颤抖的频率柳德华就知道他心里有多舍不得。   “你不用这样。”柳德华从来不忍心读苏客的心,以前是因为苏客不喜欢,现在是苏客的情绪明显到像是刻了字在脸上。但是现在看着苏客沦为一个吃穿用度都要十分节省的极为贫困的地狱使者,他突然又不忍心了。   苏客,你本应该住着比这个十倍大还不止的城堡,穿着天堂制造的最好的衣物,用着比黄金还贵的餐食。苏客,只有你,你本不用这样受苦。   但是苏客是什么人,他早知道。苏客难得的略显强硬,把银*行卡装进柳德华的外衣口袋里,“密码是六个零。”   柳德华居然分神了一刹那,他不知道人类的银*行居然允许这么弱智的密码存在,实在是太不负责任了。随即他就意识到自己的思路跑偏了,看着苏客一副你今天无论如何也得收下的表情,气的一甩手就跑了出去。   难得的貌似很友好的在客厅里玩游戏的鬼怪和地狱使者被摔门的动静惊动了,地狱使者看着屏幕上一片红,很委屈的瞪着小鹿眼睛看鬼怪,“他又发什么神经了?!”   鬼怪先生看了看德华跑出去的方向,随即扔下游戏走到苏客房间门前,看着那铺了一床的购物袋,他一猜就能知道苏客肯定不舍得花这个钱,一定是德华刷的卡。鬼怪先生欣慰的笑,他觉得一定是自己教导德华教的很好,暗地里决定给自家懂事乖巧的德华涨零花钱,“干的不错。”   苏客哭丧着脸走到门前,砰的一甩房门,根本没在意鬼怪先生可能被自己这一甩搞的毁了容。他现在满心想的只有刚刚那张银*行卡已经是他交了房租一期之后剩下的所有积蓄啊。   柳德华出了鬼怪的房子便是面无表情的模样了。他开着车回到家,即使当时才上午十一点多,他还是回房间洗漱过后换了睡衣躺在床上。   他要做梦。   那个梦,他不分日日夜夜,反反复复的做了千万遍。   梦里苏客站在他面前,一袭高丽时期的长袍,满目歉意萧索的对他说,“立,我还不能走。”   那时候他已经全权接下神职,手一挥就有地狱使者带着苏客坠了十八层地狱,名义是自杀。但是地狱使者也好,地狱监察组也好,谁都明白,谋害自己的性命该罚的不过百年,谁能像苏客这样一去就是寻常亡魂的五倍。   执刑的鬼差隐隐约约觉得事情不像自己想像的那么简单,偷偷的托了高一级的鬼差去问地狱监察组的人,给这位施刑的时候是否要酌情轻一点。他猜这位朗月清风的公子或许是某位神职人员的裙带。   上头的消息下来,已经过了十来天,苏客被捆在烧红的刻有云印的柱子上,身上穿的衣衫早已经躺的破烂,背部的皮肤被烧灼的已经是结了血痂又被烫开,隐隐约约有了肉熟了的味道。奈何这般境遇了那位公子还是眉眼含笑萧然不已的模样。   但是地狱监察组的回复却是不尽鬼意,只有四个字说是“不宜异同”。当职多年的鬼差感觉这般文气的语气实在不是自己熟悉的地狱监察组的语气,再仔细一想罚起苏客来便是毫不手软了。   从地狱监察组那回来的消息,又不是熟悉的地狱监察组的语气,那能有谁需要地狱监察组的人领命。也只有上边那位了。   过了约摸百年,又有地狱监察组的口令传下来,那位鬼差自然是十足的小心,一点不敢大意。口令说那位公子如果有什么话要他带上去,绝对一点也不能耽搁。鬼差领了命,回头看那位绑在柱子上的公子。   那位公子在地狱两百年百年,尝尽了这十八层地狱所有的刑罚。鬼差是懂得这些世故的,他知道上边那位是找了台阶给这位公子。只要这位公子一句话,他肯定是立马离开这污秽的地狱,又上那神界去的。   可是这口又岂是那么容易能开的。   鬼差看着苏客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完好的皮肤,那生的极好的脸上也是交错着刀伤鞭痕。用刀子把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割下来,人间把这叫做凌迟,在人间这是必死无疑。但是在地狱不一样,就算你被剔成白骨架子,你照样是有着意识的,并且那些肉又会以极快的速度长回来。   为了以后第二次第三次的凌迟。   不少恶鬼被这地狱里千千万万的刑罚逼疯,没有被逼疯的也会给自己找些乐子,比如跟执刑的鬼差唠唠嗑。只有苏客,他既没有被逼疯,也不会开口跟执刑的鬼差唠唠嗑。无论多么残酷的刑罚,他都极少出声,他只是再难得的没有刑罚的时间低声念叨那一句。   “我还不能走。”   那句话像是参杂着荞麦花田香味的风一样,缓缓吹过地狱。   专门负责的苏客的鬼差问他,“可有什么口信要在下传达的?”   苏客又岂不是聪明的人。但是他连那一句“我还不能走”都不再念叨,他只是摇头。   又过了百年的光景,鬼差看着苏客皮肤上的血痂掉了一层又一层,他以一种奇异的速度消瘦下去,他的身体越来越差,经常是在昏迷当中度过了那日复一日的刑罚。   鬼差感觉再这样下去可能会出事,给上边带了口信,说这位公子可能不行了。   苏立比地狱监察组的鬼差还先要收到消息,他日日夜夜的看着苏客受罚,像是自虐一样逼着自己眼睁睁的看下去。传信的鬼差到了神殿,得知苏立并不在那里。   苏立下了地狱。   他隐了身形看着鬼差拔了苏客的指甲,打断他的每一根骨头,用淬了毒的三叉戟穿过他的胸口把他撑起来,再拿着烧红的刀把他身上的肉一片片割下来。   他想通过镜面看和真的实打实的看着效果果然不一样,他现在只觉得有一只手擒着他的心脏一样。   苏立突然出现抱着苏客离开那个地方。   那时候苏客已经极难保持清醒,但是他却知道抱着自己的是苏立。他抬眼,看见自家弟弟唇角溢血,他第一时间以为是谁打伤了苏立,气的就要吐血,末了却想起来,应该是弟弟自己咬破的。   那是苏客的弟弟苏立,谁能伤了他。   只有苏客。   苏立眼里的泪啪嗒啪嗒落在苏客的眼角,顺着苏客的眼角没入他的发梢,到最后,苏立也不知道苏客哭没哭了,任谁一看还以为是苏客哭了。   苏立说,“哥,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带你回去。”   苏客却是想也不想就摇摇头,他又说出那句他明知道苏立十分不喜欢的话,他说我还不能走。   苏立瞪着赤红的眼睛问他,“难道你喜欢他。”   苏客蓦地一愣,却是觉得十分荒谬。他摇着头否认的坚决,“怎能如此。”   他不承认自己喜欢金侁,他说不清自己为何要执意留下来,他就是不愿意跟着苏立回去。就算每天死上几次,他也说不清道不明。   后来那天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只是鬼差知道绑在柱子上的那位公子不知被谁带走了,再没有出现过。后来有鬼差给他带话,说是如此了了,莫须在意。   直到又过了五百年,二十二届金差使们被告知他们这一届来了个空降兵。   那人是少年模样,穿着和他们一样的黑衣黑裤黑鞋和白色衬衫,手里拿着黑色的礼帽。那少年温柔得体的笑,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看不见过去,也看不见未来。   只有偶然来送文件的鬼差见了那少年,稍微顿足之后潇洒离开。   那位公子,果真是朗月清风般。 ☆、陌生的称呼   〈九〉   苏客决定再去看看传说中的鬼怪新娘。他想知道是怎样的姑娘,能够成为鬼怪的新娘。他从柜子里翻出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回身一看床上一堆外套,挑挑拣拣半天,拖出一件淡蓝色的穿上。他极少穿这种浅色系的外套,平时都是黑灰换着来。说是习惯也好,说是为了迎合地狱使者的特性也好。   但是想想外边还坐着前辈和地狱使者,苏客在镜子面前左看右看,总觉得自己这一身穿的不同寻常会让那两位起疑心。他还是不想让那两位知道自己是去看鬼怪新娘的。因为他没办法解释为什么要去看那位姑娘。   于是苏客又从衣柜里取出一件黑色的长风衣套上,戴着黑色礼帽就打算出去。他没想到刚到客厅,两位正在打游戏的非人类就看过来了。   “或许,是有约会?”地狱使者和苏客认识将近百年,看见苏客这一身,他眉头跳了跳一瞟眼看了一下坐在旁边的鬼怪。他想说自己的后辈终究太嫩了,这样一穿只要不是傻子都能知道他是欲盖弥彰。但是地狱使者觉得自己是善解人意的地狱使者,料想鬼怪不好意思开口,他就先问出了内心的疑惑。   “滚蛋!怎么可能是约会!”鬼怪先生瞪着眼看向地狱使者,内心几近崩溃的咆哮。但是地狱使者不理他,只是看着苏客。   苏客下意识的心虚,他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下意识的伸出一只手指把礼帽的帽檐向上顶了顶,“应该……不算约会吧。我还没来得及告诉她我要去找她。”   “哦哟,看吧,用的是她。”地狱使者对着鬼怪笑的隐忍,轻轻的一挑眉头。   苏客戴了屏蔽的戒指,自然听不到两只用心声对话。他只是看着两位大前辈眉来眼去,一撇嘴微微点头,随即瞬移出去,“那么我先离开了。”   直到再听不见苏客的脚步声,鬼怪突然一个打挺站起来,“不行!我不能坐以待毙!”   “行了吧。”地狱使者强忍住对着鬼怪翻白眼的冲动,但是想想他怎么能控制住活了九百年的鬼怪。   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生无所恋的地狱使者坐在沙发上被迫欣赏了九百岁高龄的鬼怪的T台秀。   其间鬼怪总共换了六件毛呢外套,两件长袖针织衫,一件毛衣背心,裤子无数。他尝试了手拿古书,拿小说,拿诗集,拿卷轴,甚至一点都不嫌麻烦的从收藏室里把巨幅的画作搬出来,就是为了凹造型。   直到被折磨的已经快要疯掉的地狱使者皱着眉头问,“你是想干嘛?”   鬼怪先生一脸的理所当然,“能干嘛,当然是破坏他们的约会了。”   “哦~”地狱使者表示他终于明白了鬼怪的意图,最后毫不留情的为鬼怪的T台秀做了残酷的结尾,“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   鬼怪先生满脸惊恐,回头看看身后的镜子,顿时又自信心暴涨,凑到地狱使者面前开始没脸没皮,“多大年纪?你看看这皮肤,多紧致多有弹性多细腻!你看看这脸,刀削的棱角雕刻般的容颜!你看看这身材,宽肩窄腰大长腿!”   “……”地狱使者无言的上下打量了鬼怪一番,突然一眯眼很乖巧的笑了,“那要不我给你提个建议?”   鬼怪纯真期待脸点头。   “放弃吧。”地狱使者一挥手做了个“加内”的口型,身形立马隐匿,已经瞬移离开。   “……”这是受了伤,表示一定要在地狱使者那讨回来的鬼怪先生。   苏客出了住处,双手插着兜在街道上小心翼翼的行走。就算是把手插在兜里,他依旧对人类的手表示了强烈的敬而远之。如果不小心碰到的话,苏客知道自己一定会十分难受。他不想看见别人的往生,那些记忆像是打开他的脑袋强塞进去一样,会让他痛苦很久。   他知道鬼怪新娘所在的学校,只可惜他不知道班级。在校门口看着偌大的校园良久,苏客最终决定去图书馆问那个在人世间逗留很久的亡魂。   高廷贤对苏客的到来表示惊讶,在发现对方是特地来找自己的时候她甚至有些惊喜。她穿着苏客送给她的黑色风衣外套,她不怕这个看起来十分年轻的地狱使者会带自己走,因为这少年就是无端有一种让人愿意相信的魔力。   但是苏客说他来是想知道鬼怪新娘的班级,高廷贤一下子就紧张了。说白了,相比是要带走池恩倬,如果苏客真的是来带她走,她更愿意一些。   “恩倬她……”高廷贤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决定把苏客留下来,甚至冒着是不惜惹怒地狱使者的风险撒了慌,“我也不知道班级。但是放课后她会来图书馆的,你如果没有事,不妨等等吧。当然了,如果有事你可以先走,我会转告她的。”   苏客眨巴眨巴眼,倒是很利落的撑着窗台坐上去,他靠着玻璃窗户对着冻的红彤彤的手哈了一口气,努力的想要捂住那一团白雾的间隙不忘回答亡魂,“我就等等吧,反正也没事做……恩倬,名字真好听。”   嗯,不过苏客也很好听。苏客在心底对自己的名字加以肯定。过去的一百年里,他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地狱的鬼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以后就是二十二届金差使。到了和前辈相熟,前辈总是二十二届金差使,二十二届金差使这样的叫,让他早就对名字这个概念淡漠了。   直到遇到鬼怪,直到记忆的缝隙透出一点光,他知道了自己叫做苏客。第一个知道这个名字的夜里,他在心底反反复复的叫着,他才明白一个名字其实也有十分重要的意义。   他不知道自己曾经是公子苏客没关系,他不知道自己曾经誉满开京没关系,他不记得自己与鬼怪的过去……应该也没关系吧。他知道自己叫苏客就好了。   苏客坐在图书馆里,一坐就坐到了夜幕将近。直到外面的学生越来越少,他一直没有等到那个叫做恩倬的姑娘,他看着越来越紧张的亡魂,突然眯着眼睛笑起来,“你是不是在骗我,因为怕我把她带走。”   亡魂缩在墙边站着,不敢看他的眼睛。   苏客终于明白,虽然看起来一点不怕的样子,其实这只亡魂怕自己怕的要死。重要的是,他又不被相信了。他抿了抿唇,将泛凉的手捂在脖子上,微微清醒了之后随即离开,“再见。”   本来出了学校就没想到能再遇到鬼怪新娘,没想到苏客刚走到校门口,就看见鬼怪新娘被两个看起来凶神恶煞的男人拖进了车里。   苏客站在校门口没缓过神,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下意识的突然就追了上去。他穿着正装跑步,眼看着车子已经越来越远,终于想起来自己是地狱使者,可以用瞬移。   他一闪身站在车前,但是他戴着帽子,人类都看不见他,只有鬼怪新娘感觉像是一晃眼,又觉得自己看错了。苏客抿紧了薄唇端坐在车顶,在纠结这个时候该怎么办。   鬼怪新娘,要不联系家里那只鬼怪,可是怎么联系……或者找前辈,可是也没办法联系上……如果这会自己离开去找人,那可能就找不到车了……如果自己动手救下鬼怪新娘,一定会受罚的……可是不救的话,鬼怪会很难过吧。   苏客最后决定先看看,等鬼怪新娘真的有危险了,再救下来吧。没想到后来车子越开越偏,空气已经越来越冷,苏客已经在纠结要不去车里坐坐,毕竟车里有暖风啊。   没想到开车的混蛋一个急刹,苏客就从车顶栽了下来,帽子也掉了。眼看着前方的两列路灯像是恐怖片一样挨着爆掉,他甚至来不及想这种灵异事件的原因,虽然他是地狱使者。苏客只是下意识的捡起帽子就站在了半空中。   他看着本应该在家里的前辈和鬼怪,踩着白雾,擦过轻风,款款走来。   鬼怪新娘,真是十分幸福的姑娘啊。苏客站在半空中,笑眯了眼,却是眉眼间都是浓浓的悲伤。他看着鬼怪一刀劈开那辆车,却是不伤及鬼怪新娘丝毫。他突然想起来九百年前自己死在鬼怪面前的模样。   “不下来吗。”靠着半辆车以支撑的地狱使者一抬眼,看向站在半空中的苏客,“在耍帅吗?”   “哎?”苏客一愣,他看见鬼怪也抬头看向自己,反应过来前辈是在说自己。他一低头,脚下就冻出一连串的薄冰的台阶,直直的通到前辈面前。   “快点啊,这样结冰我也很冷的。”面容白皙纯色殷红的前辈搓着手瞪他,“三个数不下来我就撤冰了啊,哈娜,度……”   他笑眯了眼踩着台阶走下去,他不怕前辈数到三脚下的冰就真的化掉,他知道前辈终究是那个刀子嘴豆腐心的前辈。苏客想,这就是一百年的距离。他与鬼怪停留在九百年前,他只记得自己死的时候。但是他与前辈相熟一百年,那已经是一段漫长的足以让他们熟悉的时间。   走到最后一级台阶,前辈伸手撑着他,苏客就感觉到脚下的寒冰霎时间消散在白雾中了。他转头看向鬼怪和鬼怪新娘,前辈一撇嘴拍拍他的肩膀,“我们是电灯泡。”   苏客就敛着眉眼站在前辈身侧,直到前辈打算用地狱使者的特殊能力消去那两人的记忆,他突然下意识的拉住前辈。   “我,我去。”他知道滥用能力会受罚,他知道自己也逃不过。但是当他看着前辈小鹿一样的眼睛的时候,他突然就觉得受罚也好,只要前辈这样温暖的人可以避免就可以了。   直到解决了所有,三只非人类和鬼怪新娘走在乡间的小路上。苏客走在最后,前边一点是前辈和鬼怪,鬼怪新娘独自走在最前边。   “前辈,还有叔叔。”出口的瞬间苏客自己也惊呆了,他看见地狱使者和鬼怪同时转头,他看见鬼怪惊喜难以抑制的模样,但是他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脱口而出叫叔叔。   他最终只是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记得吻过你   〈十〉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鬼怪坐在沙发上,看着坐在一起的两只地狱使者,他第一次亲耳听见年轻的地狱使者这样说话,还没反应过来,“你是苏客。”   苏客是下意识的往后缩了缩,他看着鬼怪先生隐隐约约有些放光的眼睛,但是第一反应却还是觉得鬼怪先生不相信他。但是他刚刚已经不小心喊了句叔叔,再加上前辈一直扇阴风点鬼火的,让他不得不说出来。转念一想之前他已经否认过一次,况且他也没办法解释为什么他能确认自己是苏客。   “我听见我自己的声音……说我是公子苏客。”   “我死的时候,穿的白色的衣服……从高墙上掉下来的……唔。”   从苏客的角度只能看见鬼怪先生的后脑勺,他能感觉到鬼怪一双手像是锁链一样困着自己,还越来越紧。   坐在旁边的地狱使者突然被鬼怪挤开,瞪着眼睛大长腿一踹落在鬼怪的屁股上。踹玩一脚发现鬼怪居然没反应,还死死的抱着苏客,他高高兴兴的一眨眼又是一脚下去,眼看着鬼怪用意念瞬移过来一把刀,多亏了他运动神经发达才堪堪刹住车。   苏客尴尬的看一眼时时刻刻想着整蛊鬼怪的前辈,推了推鬼怪没反应,“那个,你先松开。”   两只地狱使者都没想到鬼怪能哭出来。   “你别这样。”苏客抿着唇。不知道是错觉还是怎的,此刻鬼怪眼里含着泪的模样,既然在恍惚中与九百年前苏客坠死最后所看见他时的模样重合了。苏客一时间觉得呼吸有些困难,他微微张开嘴吸了一口气,“我也不知道顺什么。”   从有记忆以来,苏客就觉得自己是一只不善言辞的地狱使者。当时的二十二届金差使很少有像他一样的,大多十分擅长交流,所以渐渐的苏客便与同届的金差使们疏远了。直到遇到了前辈,他才觉得找到了同属性的地狱使者。现在想想,或许这也能算作他两相熟的理由吧。   “你跟我来。”鬼怪突然拉着苏客站起来,不顾旁边的地狱使者嚷嚷着怎么不带上他,拉开一扇门就走了进去。   跟着鬼怪的地狱使者打开门,但是眼前空荡荡一片,明明自己亲眼看见的,却还是找不到踪迹了。小鹿眼睛的地狱使者不服气的反反复复进进出出,却发现还是没用。   鬼怪没想到苏客真的能跟着他穿过那扇门到达开京城郊。他想过这个年轻的地狱使者是苏客,他也想过要带苏客回来看看。但是当他真的亲耳听说那是苏客,他只是一时头脑发热就想拉开那扇门。他甚至没想过苏客会被挡在门外。   不过幸亏啊。   苏客微微惊讶的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一片白色的荞麦花田,他一回头,明明应该是鬼怪的城堡,此刻却是一间小木屋。他看着鬼怪,显然没明白眼前是什么情况。   鬼怪先生拉着苏客的手,他能感受到少年温润的手掌被自己的手包裹的柔软。他拉着苏客,走过那条荞麦花田里的小道。那里本来没有路,是他曾经反反复复的走过,才踩出来一条小路。   “这是。”苏客看着面前的石碑,他当然不傻,能看见灰白的石碑上刻着的苏客两个字。那是夜里,他站在白绿相间的荞麦花田里,清爽的微风吹过他的眉眼和他柔软的黑色短发,他看着面前满目温柔的鬼怪先生,轻轻笑出来,“真是葬在了很好很温暖的地方啊。”   他本来应该穿着白色的长袍,他应该有一头黑色的长发,他应该是黑发高束满面微笑的模样。鬼怪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苏客,双眼不受控制的烧灼滚烫。他突然又释怀开来,不管你本来应该是什么模样,你现在是你就好。   那天夜里,鬼怪拉着苏客。他们穿过城郊及腰高的荞麦花田,穿过开京城的大门,沿着曾经热闹非凡此刻却寂静无声的开京街道,经过曾经无数女儿家躲在窗后看他们的茶楼衣坊,最后停在空无一人的将军府前。   一路上鬼怪先生絮絮叨叨的说了许多。   他说我叫金侁,你要记得叫我叔叔,要听我的话。   他说我早就想带你来看看,看看你曾经呆过的开京城。   他说你以前就可是誉满开京,没有哪家的公子能比得过你。   苏客坐在将军府的回廊上,略微想了想,却还是笑着问出口,“那我怎么会是地狱使者呢,我犯了什么罪?”   “是啊,你犯了什么罪。”金侁提着一坛酒和两只赤红色的酒盏走过来坐在他身边,“我想了这么久,都没想透,你能有什么罪。”   “大概是放弃了自己的性命,毕竟,当初是你自己从高墙上跳下来的……可是又何至于如此重罚……怎么说呢,大概,神永远不会站在我们这边吧。”   金侁说出最后一句话,几不可闻的轻叹一口气,掀开酒坛的封泥,给两只赤红色酒盏各自斟上三分七分满,拿起自己面前那一只就一饮而尽,“你也喝吧,你以前可喜欢了,说闻着很香呢。”   苏客眨巴眨巴眼,学着金侁的样子一手拿起酒盏一口喝下去,熟悉的辛辣从喉头涌上来,接着便是一点点樱花清冽微甘的味道。他悄悄抬眼,暗自猜测金侁能有几分酒量。   “嗯……大概是零分吧。”   地狱使者们经常会有聚餐,苏客经常看见不少金差使动不动一人就是一瓶烧酒。所以他真的是很少见过这种一碗倒的还敢喝酒的。   他看着金侁咧着嘴笑,院子里一片樱花树突然开出一树树粉白的樱花。金侁回过头看着他笑,说了一句“你不是喜欢下雪吗”,天上又飘下雪来。   苏客靠着木柱子,看着面前冬春交错的场景,抿着唇不敢说话。他突然有种感觉,如果自己是鬼怪该多好,要下雪就下雪,要开花就开花,想要钱说不定也可以变出来。   “哦对了,你们地狱使者怎么那么穷,叫叔叔,叔叔给你很多金子。”喝醉酒的金侁并没有听苏客的心声,他只是真的想起一出是一出,突然笑着凑到苏客面前,一摊手还真就是两块金子,“给你。”   “叔叔!”苏客眨巴眨巴眼,确信不是自己眼花了,他看着面前的金侁,虽然鬼怪说的话真的挺像人贩子拐卖小朋友的台词,他还是忍不住心动了。但是他仔细一看那金块,居然刻着编号。不可抑制的有些汗颜,苏客几乎是咬着牙说了一句,“我不要。”   “哎?”金侁努力的睁开眼看了一下苏客,看见少年真的是狠狠心拒绝了,居然有些委屈的撇了撇嘴,“好吧。”   眼看着天已经越来越冷,苏客错了搓手站起身,他走进院子里仰着头,头顶雪花和着樱飞舞,纷纷扬扬的落在他的发顶和肩头。他一扭头看向坐在回廊的金侁,“叔叔,我们回去吧。”   但是金侁没有回应。鬼怪靠着柱子,已经闭上了眼一动不动。苏客以为是金侁睡着了,但是随即他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全部都静止了。   苏客在原地转了一圈。头顶的雪花和樱花停在半空中,花枝还是被风吹拂的模样,但是却没有风拂过面颊的感受,只有冷空气的凉意。   还有脚步声……不属于苏客,也不属于金侁的脚步声。   不知道脚步声是从哪个方向传来的,苏客只是下意识的一转头。那人穿着是九百年后的风格,笔挺的黑色西裤,简单的白色衬衫和黑色西装,外边套着的却是苏客极为熟悉的毛呢外套。   那是他拿给柳德华的衣服。   那人掩映在一片樱花里的面容渐渐显露出来,他含着笑,眼神却是十分冷冽的模样。黑色的皮鞋踩过满地的落花和枯枝,咿呀作响的断裂落在苏客耳里,却又是十分熟悉的模样。   “会感觉熟悉吗,那真不错。”柳德华模样的青年在苏客的面前顿足,苏客下意识的想要退一步避开,但是却发现无论怎样努力都挪不开脚,他只能看着面前的柳德华戴着他并不那么熟悉的笑意,“毕竟,我曾经无数次这样走向你啊。”   苏客微微睁大了眼睛。   “……立……”一个声音冲破他的喉咙吐露出来,苏客看着面前的人渐渐笑的温暖又宠溺,他眸光闪烁,却是并不明白自己在说些什么,他只有一个认识,“你是……神吗。”   “还没想起我的时候,你就想起他了。”那青年笑的眉眼弯弯唇也弯弯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讨巧的狐狸,“还真是让我感觉不太愉快。”   “或许,我们以前见过?”苏客只是猜测,他听着那人说无数次这样走向他,但是他却没有关于此的一点一滴的记忆,他知道面前的是神,却并不明白这跟自己有什么关系,“你认识我吗?”   “不止是认识呢。”柳德华,或许称呼他为苏立更为合适,他一步步紧逼,看着苏客眉眼闪烁一步步后退的模样,自己却是止不住的愉悦。他见过每一种苏客,他自认在没有人能比他更了解苏客,然而事实也确实就是这样。   直到苏客靠着崎岖的樱花树干,他依旧上前一步贴着苏客微凉的身躯。他低下头,看着地狱使者苏客退缩的模样,轻轻的吻住少年,“或许,你记得我曾经吻过你吗。” ☆、你别逼我   〈十一〉   你记得我曾经吻过你吗。   “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开口,我马上就可以带你回去啊!”   苏立记得自己说这句话时是在地狱里。他从来不对苏客大小声,哪怕苏客说他还不能走,他都只是点点头答应下来。但是当他真的眼睁睁看着苏客在地狱最底层受尽折磨,他还是没能忍住。   那时候的苏客全身都是血淋淋的伤,他抱着苏客都怕弄疼他。但是苏客却是哼也不哼一声,只是笑眯了眼看着他。那是久违重逢之后,带着怀念又眷念的眼神。那种眼神,苏立看过一眼就再也不会忘。但是苏客却不自知。   “你不疼吗。”苏立不知道自己要有多强的意志力才能把视线从苏客的伤口上挪开。按理他可以让苏客快速好起来,但是他就是忍了又忍,就想等苏客松口。他给苏客找足了台阶和借口,就等着苏客开口,他就可以带着苏客回去。   回到就算只有他们两人,也可以开开心心度过的日子里去。   但是苏客拒绝了。他笑眯了眼,说,“真是很疼啊。”那一句话悠悠转转像是叹息吐露出来,听在苏立耳里却是十分难受。他从来没听过苏客说疼。   苏客努力的睁着眼睛看着面前的苏立。他们一起走过了十分漫长的时间,那是一段已经不能用年来计算的时间,长久到两人自己都不再有清楚的记忆。到底是过了多长时间,到底是一起相伴着走了多少地方,到底是有多亲密的关系。这些所有,都被时间模糊了。   但是呢,纵然已经这么久过去了,苏立依旧是那般模样,苏客亦然。   “我总觉得,再这么长久下去……”苏客看着苏立,在地狱几百年他都没哭过,这时候想起来自己要说的话却是蓦地红了眼眶,“我们都会坏掉的……”   “所以呢?你想有什么改变?”苏立咬着牙看苏客,眼眶里净是血丝,他抱着就算眼眶撕裂也不能哭出来的决心,不自知的一把扣住苏客血淋淋的手腕,“要怎么改变?放弃我吗?因为无聊了,就要放弃我?”   “我没有……”苏客皱着眉头,下意识的想要解释。但是刚开口就被苏立打断。那依旧是十分熟悉的面容,却是隐隐约约有了崩溃的趋势。   “没有的话就求我啊!求我带你回去!”苏客能看见苏立额角突起的青筋,眼眶真的传来一阵阵几乎要撕裂的疼痛,一点一点到达大脑皮层的感觉让他很难受。苏立一低头抵着苏客的额角,眼泪啪嗒的落在苏客脸上,“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答应啊。”   不是说了吗,只要你开口,我就会答应啊。   想想这个世上,除了苏客,谁能让苏立说出这种话来。那已经是苏立能对苏客说出的最大限度的包容。那是苏立赌上最后的自尊心的承诺。   但是苏客说,“那就让我留下吧。”   他明明知道苏立听了这话会不高兴,他知道苏立听了会有多难受。但是他还是说出来了。   他想过苏立会发火。他想过苏立像是很久以前,不高兴了就闹腾,甚至是拿手抠住他血淋淋的伤口,他没想过苏立能吻他。   唇瓣温软又柔润的触感,萦绕在鼻尖微微清冽又熟悉G的香味,环在腰间温热的手掌。还有在眼前放大的苏立的脸。   “苏立!”   苏客极少连名带姓的叫他,哪怕是他以前再怎么任性,苏客也是温言软语的劝着,别说是现在这样带着明显怒气的模样。   “哥你往前走的时候,也回头看看我吧……毕竟我啊,也已经长大了啊。”   此刻苏立离开苏客的唇,微微勾着身子站在苏客面前,依旧是百年前的模样,“这样,你能想起我吗?”   苏客屏住呼吸,直到感觉到唇上的触感远去,他才轻轻的呼出一口绵长的气,“没有。”   “……”苏立无言的看着面前的兄长,他没想到苏客能这么淡定的回答他的问题,也没想过苏客能接受他的吻之后还不暴走,他觉得他必须让苏客认清楚面前的现实,“我吻了你,知道吗?”   “恩对。”苏客点点头。前面说了他曾经在汉江公园的长椅上度过了十几年的时间,其间见过不少小情侣趁着夜色偷偷摸摸接吻的。但是他终于发现不对的地方,“为什么?”   “……比起这些。”苏立抿着唇靠着苏客,一双眼睛笑成一堆乖巧的月牙儿,却是怎么看也不是十分高兴的模样,“不生气吗。”   苏立没想到做了一百年地狱使者苏客能改变这么多。上一次他吻了苏客,那人不顾牵动满身伤口也要推开他,一字一顿恶狠狠的问他是不是疯了。但是现在居然能这么淡定的问他为什么。所以啊,该说是苏客变了吗,但是这变化究竟是好是坏。苏立也说不上来。   “哥,你要是再不努力想起我的话。”苏立笑眯了眼,薄唇张张合合,他低垂着眸子看不清眼中的情绪,显示的却是主人并不高兴的样子,“我会很难过的。”   你想起来我曾经强吻过你也好,想起我们曾经很快乐的日子也好,想起我曾经强留下你也好。至少,至少你要想起来我啊。不管是好是坏,你至少应该记得我。   “苏客,鬼怪也好,地狱使者也好,人类也好,他们都可以埋怨神……但是只有你不行,是你……你让我不得不在这个位置上的……”   “都在埋怨神,但是哥你呢,你有没有想过,你的记忆,是你自己放弃的呢。”   “我什么都依你,我一直听你的话……所以,至少你,也只有你,不要怨我。”   雪花开始落了,樱花也跟着雪落在发梢面颊。风开始动,带着冷空气吹过周身。樱树稍稍动动,又是一大片樱花落下来,跟着风悠悠转转,躺在赤红色的酒盏里。   苏客就站在原地,靠着樱树崎岖的树干,看着面前的人转身,踩着那一路的落花,伴随着枯枝落叶咿呀的呻*吟,消失在樱花枝掩映的院子里。   直到和着雪的风卷走周身残留的暖气,苏客像是突然惊醒,一回头看见金侁靠着柱子睡得安稳,慢慢走到回廊上坐下,一口气呼出来,感觉却是满腔的浊气。   他的记忆是自己放弃的,苏客又何尝没有想过。他只是暂时找不到,自己主动放弃记忆的缘由而已。他看着那人面容十分熟悉,可是柳德华的身体已经存世二十多年,那么是否可以猜测,其实柳德华就是神的这一世。   还有,神叫自己哥,并且说是他让人家不得不待在现在的位置上的。等于是苏客促使了他成为神。但是为什么,听着那语气对这个位置并非十分看重,却还是坚持下来。   或许,是因为喜欢苏客?   苏客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虽然没有记忆,但是从现在的发展看来,那是自己的弟弟。长的十分帅气的青年,又岂至于喜欢自己。   苏客仰着头看着天上的雪花落下来。金侁依旧在熟睡,没有一点要清醒的痕迹。突然雪花落在唇上,是微凉又化作液体的触感。跟柳德华温热柔软的唇的触感完全不一样。   那么还是那个问题,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记忆。是从什么时间开始,发生了什么,才会让当时的苏客放弃自己的记忆。   全都无从知晓。   金侁被一碗酒晕到第二天早上,醒过来看见自己躺在一间他并不熟悉的房间里,看布局装饰只依稀记得是将军府的客房。苏客坐在旁边的藤椅上,冷的缩成一团,看见他睁开眼睛,差点喜极而泣,拉着他就想回去,“太好了叔叔,我们快回去吧。真是太冷了。”   金侁顺着苏客一路被拉到开京城郊的小木屋,苏客伸手去拉来小木屋的门,却只是走进了小木屋里。他看着苏客抿着唇不说话的模样,就能知道苏客是在生闷气。   “嗯哼,”金侁空出来的一只手握拳掩在嘴边清了清嗓子,就想逗苏客,“看吧,虽然你是地狱使者,还是没有叔叔厉害。”   金侁喜滋滋的拉着苏客圈在怀里,十分怀念的叫了一声,“我们苏客啊……一直成长的十分好啊。”   “……”苏客眼睁睁的看着面前金侁的衣服,听着金侁像是庆幸又像是祈祷的话语,却发现自己并不能理解话里面的感情。   无论是柳德华也好,还是金侁也好,他现在清楚的知道自己忘了他们,但是却还是不能理解他们话里的感情。不是说地狱使者没有记忆只有感情吗,为什么自己连感情都忘的那么彻底?   还是其实苏客想要忘记的就是感情。那么一个是自己的弟弟,一个是自己的叔叔,能有什么感情需要忘记。或者,是为了放弃其中一个人的感情,放弃了所有。   苏立回到柳宅时没有一个人发现,他直接瞬移到了房间里。他平躺在床上,双手交叠枕着头,眼睛眨也不眨就直直的看着雪白的房间顶。   这是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离苏客这么近。   从苏客成为地狱使者以来,他跟着换了好几个人形。这一世作为柳德华出生在柳家,也是因为要离鬼怪金侁近一些,他等的有些久了,迫不及待的想要与苏客发生交集。   之前把苏客从地狱带出来之后,苏客问他为什么要吻自己,不像这一次心平气和,而是拿着剑指着他心脏那么问。气的他口不择言,连带着三百年前自己看见的也说了出来,“怎么,不喜欢我吻你,不能接受我吻你,就能接受金侁?”   他明明知道当时苏客的身体已经死去,只要他不说,苏客就永远不会知道。但是他永远记得自己当时看见的那一幕,像是血淋淋的刻在自己的脑子里一样。   “要说我是你弟弟吗?那还是你那一世的叔叔呢。”苏立笑弯了眼眸像是一只狐狸,却怎么看怎么让人觉得他很难过,他上前一步,听见剑没入胸膛的声音。   他听见剑落地的声音,他看见苏客几近崩溃的蹲在地上。   苏客说你别逼我。   他终于停在原地。 ☆、你的名字   〈十二〉   “或许,你可以带我离开?”   苏客作为地狱使者一百年,还没见过生魂主动要求被带走的。他没想到自己只不过偷个懒到医院顶层歇歇气,就能遇到这种事。   他从天台的护栏上跳到地面上,有些为难的看着面前的少年。他收到名簿,再过一会就会有亡灵需要他引渡,但是名簿并不是这少年的。眼前的少年白衣白裤,面色更是惨白,脱离肉身之前肯定是遭受了巨大的痛苦。苏客能想到如果不是绝望透顶,眼前十几岁的少年不至于还没死就想被带走。   “我这里没有你的名簿。”苏客看着面前的少年低垂着眼眸很失落的样子,虽然不至于解释的十分详细,他还是说,“你还没有死呢……肯定还会被救回去的,再等待一下吧。”   “ne,我知道我还没死呢。”那少年看着苏客,淡然又坦荡的模样,“看见自己躺在病床上的,插*着很多管子,还拖着一条命呢。”   “只是觉得这样反而更辛苦而已……我是,他们也是。”   手中的名簿突然颤了一下,苏客低头一看,红色的字已经显露出来。他看着面前的少年,还是选择了去引渡亡魂,“我得先离开了,有机会再聊吧!”   苏客穿过医院纯白色的走廊,其间有一架病床被推着向手术室的方向移动。就是那么一瞬间的擦肩而过,苏客就看见病床上躺着的少年,是他刚刚在天台遇见的生魂,病床上挂着少年的名牌,叫做乔遇。   “真是十分好的名字啊。”送走了亡魂,苏客靠着人间走廊办公室的椅背,不期然的再想到了刚刚在医院看见的少年。   不过说起来,他已经有一周没看见柳德华了。   从那天夜里柳德华转身离开,就再没看见过了。苏客依旧能清晰的记得柳德华转身离开的模样,他记得柳德华说,再不记起他的话,他会很难过的。   苏客想了想,往日里笑的像是一只狐狸的柳德华,突然垂着眼眸抹平了唇角的模样……还真是会让他十分难受啊。   可是已经被放弃的记忆,想要重新记起来,又岂是那么容易。   这一周以来,苏客经常会想,自己放弃的记忆,自己究竟希不希望再捡起来。因为自己现在没有记忆,才想着找回记忆。但是那毕竟是自己主动放弃的。贸然找回来的话,可能自己会十分难受啊。   可是不找回来,柳德华又会十分难受的样子啊。   “阿西!”苏客赌气的踹了一脚桌子,仰着头抓了抓头发,恨不得把自己柔软的黑发扯下来。   “哦,二十二届金差使。”唇红齿白的地狱使者推门进来,很不能理解他抓狂的模样,“怎么了?又要抱怨工作太多?”   “不是的前辈我错了。”苏客习惯性的站起身微微点点头问好,末了他才注意到即使知道他就是苏客,前辈却还是一口一个二十二届金差使叫个不停,这个认知让他弯着眼睛笑起来,却发现前辈并不十分有精神的模样,“前辈,怎么了?”   “二十二届金差使你啊,有了自己的名字,感觉怎么样啊?”   苏客挑着眉头看着前辈像是先前的自己一样,伸直了腿一踹桌子,再仰着面抓了抓头发的模样,不期然的笑出声来,“所以前辈你,还在纠结名字的问题?”   他是知道前辈再某个地方见到了一位姑娘,并且在初见的时候就落了泪。最后还因为没有名字没有手机而苦恼了很久。只是他没想到这是能让地狱使者纠结这么久的问题。   “我的名字,感觉还好吧……”苏客笑眯了眼,他感觉有了名字并没有什么不同,除了金侁突然对他特别好,柳德华又给他出了很大的难题之外,他的生活并没有什么变化,甚至只有金侁会很认真的叫他的名字。他与别的地狱使者的不同,大概在于,“前辈至少比我好吧,前辈你,没有记忆还有感情,可是我什么都没有。”   他没有记忆,也没有感情。所以不知道自己和金侁和柳德华有些怎样的渊源,不管怎么样,也没有出现过较大的情绪的波动。但是前辈却和他不一样,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就让他落了泪的话,“或许是前生认识的人吧……那位姑娘,前生应该和前辈颇有渊源。”   苏客当时只是随口一说,却没想到真的是一语成谶。   最后苏客为了让前辈开心一点,拖着看起来并不十分有兴致的前辈去超市买了很多新鲜的蔬菜和水果。更可怕的是,在苏客想起来自己的银*行卡给了柳德华,自己并没有结账的能力之后,前辈已经成了十分没有兴致的模样。   最后结果就是苏客哭丧着脸提着两大包蔬菜水果,头顶着大包跟在前辈后面回了家。   “哦!谁打你了!”正在厨房十分享受的煎牛排的金侁听见动静回头一看,不期然的就看见被打了的十分委屈的苏客被当做苦力了,放下手中的东西急匆匆的苏客护在身后,鼓着眼睛瞪地狱使者,“是你打的吧?啊!为什么要打他?招你惹你了?说啊说啊!”   “……”唇红齿白的地狱使者无言的十分嫌弃的看一眼近几日已经变成苏客控的鬼怪,十分不想与这样的鬼怪计较,他总觉得如果真的计较下去的话自己的level也会变的十分低。于是一转身便一言不发的接过苏客手里的袋子进厨房准备晚餐了。   “我可怜的苏客啊……”金侁抱着苏客摸摸头捏捏脸,一副苏客受了莫大的委屈的模样,“不仅工资低还要被前辈压榨,这是造了什么孽啊。”   “……”苏客闭着眼睛努力的从金侁怀里挣扎出来,他伸手摸了摸鼻子不敢说是因为自己想要安慰前辈反而让对方更为痛苦,眼神闪烁突然闻到了什么气味,顿时就像被救赎了一样指了指厨房,“叔叔,牛排好像糊了。”   “哦哦!”   苏客看着金侁毛手毛脚的蹦跶过去接着煎牛排,不禁开始怀疑这样的鬼怪怎么安全活下来这么多年的。他靠着墙壁看着金侁和前辈并排站在厨房里,一个给对方递一下调味料一个给对方递一下餐具,那真是十分和谐又美好的模样,颇有岁月静好的味道。   那一幕,很多年之后,苏客都记得清清楚楚。   晚餐之后三只非人类坐在客厅里看电视,地狱使者和鬼怪依旧是兴致勃勃的抢着遥控器顺便想尽千方百计嘲笑对方看电视的品味。   “你说看什么?!”   正在旁边吃水果的苏客被两只吼的一愣,突然觉得自己出现在这里就是个错误。他放下切了一半的苹果笑眯了眼,“那什么,两位前辈,我就是安安静静的坐在这里吃个苹果,你们的战争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就要牵扯上我呢。我能说什么,我也很绝望啊……”   “叮玲”   “哦,手机响了。”   苏客笑,“什么手机啊前辈,我们都是没有手机的。”   “对啊。”金侁点点头,“门铃吧……真难得啊,六十年以来第一次……”   “……”地狱使者突然紧盯着鬼怪。   金侁眨巴眨巴眼,突然看见苏客和地狱使者都紧盯着自己,像是才反应过来,“我刚刚说了什么?”   “门铃啊门铃!”地狱使者抬腿就是一脚蹬过去。   “你透视看看!”金侁缩在沙发上,朝着地狱使者努努嘴。   “我不会!”   “是什么值得自豪的事吗说的这么理直气壮!”   “……”苏客无言的看着两位大前辈在沙发上缩成一团,他没想过两只高龄的非人类能被吓成这样,“你们本来就都不是人啊,就算是鬼,也不至于吓成这样吧……”   苏客拿纸巾擦了擦手上的苹果汁,站起身来打开门,不期然的却看见了鬼怪新娘,“哦,是你。”   “啊,你好。”池恩倬点点头,“这是鬼怪先生的家吗?”   “不是。”前辈突然擦过苏客的肩膀把他挡在稍后的地方,看着面前的池恩倬,“我的家。怎么,跟我事先约好了来找我吗?”   “啊不,我应该找错了。”池恩倬一回头,不期然的又看见了缩着脖子埋在高领毛衣里的金侁。   “你找我吗?”金侁眨巴眨巴眼。   “你连住址都告诉她了吗!”地狱使者瞪眼。   苏客手插着兜靠墙站在一旁,最近他因为记忆的问题被耽误了几天,他总是一个人四处晃荡,不像以前没事就窝在家里。现在看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真是发生了很多事啊。   苏客顺着墙角,趁着夜色,沿着马路就走了。   说不清楚为什么要离开,或许是因为怕面对金侁的归于无。前辈三番两次的问金侁行李收拾的怎么样,说是听见答案会让他有幸福的感觉。但是苏客知道,前辈也不想金侁离开。   鬼怪因为忘不了前生而痛苦,地狱使者因为忘了前生而痛苦。苏客出来时穿着单薄的针织衫,此刻坐在便利店里捧着一杯咖啡,看着外边的人来人往微微出神。那自己呢,自己为什么没有一点波动。   就算是因为失去记忆绝望也好,或者是因为存留下来的感情让他崩溃,好歹让他有一点情绪的波动能够让他察觉才行啊。   “不要急,慢慢来。”   苏客蓦地一愣,扭头一看,柳德华抿着唇把自己的风衣外套给他披上,拿着一杯咖啡也顺势坐在他身边。   柳德华打开咖啡盖子,却并不看苏客。他只是喝了一口香醇又微苦的咖啡,轻轻的说了一句。   “我会等你的,不管多久。所以慢慢来吧,不要逼自己。” ☆、美好的一天   〈十三〉   “二十二届金差使,我约了善姬小姐喝咖啡。你要一起去吗?”   苏客吃完早餐洗了澡就抱着抱枕在沙发上看电视,一会的时间地狱使者已经换好衣服走到他面前搔首弄姿。他强忍住翻白眼的冲动,虽然知道前辈是地狱使者里长的好看的,但是这么久以来真的没见过前辈这样突发性的自信心爆棚,所以他一时间觉得有些反应不过来。   “前辈自己去吧,我看了电视休息一会还要工作呢。”   “嗯那就好。”地狱使者对苏客的答案表示了高度的满意,拍了拍苏客的肩膀,伸手指了指这时正巧推门进来的柳德华,笑的抱歉又满含深意,“我已经叫了德华了。善姬小姐只带一个朋友,我带两个就不对称了。”   “……”苏客撇着嘴在心里吐槽不对称是什么鬼,伸着脖子一看柳德华也是穿的十分帅气的模样,挑了挑眉,“哦不错嘛,很帅啊。”   “哥真的不去吗?”柳德华凑到苏客面前。   “对啊,工作很忙的。”苏客撑个懒腰,顺势推开近在咫尺的柳德华的脸,“我的辖区最近有只恶鬼在晃悠,真麻烦哦。”   “恶鬼吗?”地狱使者整理衣袖的同时不忘回头搭话,“我以前也遇到过,不过被他逃了。”   柳德华抹平了嘴角的弧度,无言的看着两只地狱使者就恶鬼的问题展开了旁若无人的深入讨论,甚至苏客已经在吐槽一百年来没见过这么丑的鬼,地狱使者附和说当初见到那只恶鬼恶心的他连蓝莓都吃不下去呢,苏客跟着说那是被恶心的挺严重的啊。   如果这会家里面有正常人的话,一定会被吓得半死吧。柳德华这样笃信着。   直到地狱使者已经出了门,柳德华拿起外套也跟了出去。在关上门之前,柳德华突然又一脚挡着门,回头叫苏客,“哥。”   “嗯?”苏客放下手里的苹果抬头看过去,他以为是柳德华忘了带什么东西。   “有危险的话,就叫我。”当时是上午□□点多的光景,太阳刚刚缓缓上升的时候,柳德华卡在门那,金白的阳光从他背后照过来,颇有些不真实的帅气,“别人的话不一定能听见……但是哥你的话,我一定会听见的。”   直到关门的声音响起,苏客才突然惊醒。他笑眯眯的感叹了一句“什么呀”,却突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从那天夜里在便利店遇到了柳德华之后,一切好像又归于原位了。不至于说很长时间见不到柳德华,柳德华依旧像以前一样有事没事过来转悠转悠。却也真的像他自己所说的一样,他在安安静静的等苏客。他再不提及以前,不再说苏客记不起他就会非常难过这样的话,却还是对苏客非常好。   苏客会想一直这样下去就好了。   会因为工作太多而抱怨,也会因为突然的名簿而难过,看见前辈和金侁吵架斗气会呵呵的笑,每天把两位大前辈斗法当做电视剧来看,时不时的跟柳德华一起闹腾一起玩。   但是苏客知道不可能。他不可能心安理得的什么都不记起来,就理所应当的接受柳德华和金侁对他的照顾。明明知道对方因为自己没有记忆而非常难过,苏客怎么可能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照样混日子。   早就说了,苏客是一个善良的地狱使者。   晨间剧结束过后,苏客换了不那么阴沉的衣服出门。实际上出门之前在房间的镜子前照了很久,苏客都没能理解长袖T恤外面套牛仔外套再套上长风衣是什么风格。不过前一天晚上金侁心血来潮抱着一堆衣服裤子教了他穿搭,并且教导他说这是他这个年龄的孩子应该有的风格。   他这个年龄?苏客想了很久,看着很兴奋的金侁,不确定的问,“一百多岁?”   “噗!”表面上偶然路过实则已经在门口转悠看了半天热闹的地狱使者用这一喷表达了他对两只非人类发自肺腑的嘲讽。   “叔叔可别骗我啊。”苏客摇头晃脑的念叨一句,把自己的帽子送去了干洗店,就到处转悠去了。   但是苏客很快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面无表情的想不知道为什么街上的女孩子们都在看自己。他在咖啡厅外面对着玻璃照了很久,发现自己依旧是一如既往的帅,才明白过来,原来是他太帅了所以那些女孩子们才看他。   如果没有一个怪大叔追着苏客跑的话他一定会一直坚定的认为自己的想法是对的。   本来只是借用一下咖啡馆的镜子,苏客没想到突然一个带着墨镜和草帽穿着一身黑的长风衣的大叔冲出来,给他递了一张卡片就算了,还想握他的手。   开玩笑,苏客能让一个人类握他的手吗。他甚至不敢去接那张卡片,后退一步拔腿就跑。只是苏客低估了那位大叔的意志力,他以为自己的抗拒已经表达的足够明显,没想到那位大叔还是不死心的跟了他三条街。   其间苏客不止一次的按耐住了自己瞬移跑路的冲动。就这首尔繁华的大街上,突然一个人消失了,可能不引起轰动吗?更何况还是自己写样的大帅哥。   直到拐进一所学校里,在植被后面藏了几分钟,确定那位奇怪的大叔没有追上来,苏客才放心的整理好衣服站起来。   “啊!”   “好久不见。”   苏客跌坐在地上,抬着头眨巴眨巴眼,看着面前的少年,半天才想起来是之前在医院天台遇到的少年,“哦,乔遇。”   乔遇面色冷淡的点点头,他甚至没因为苏客知道了自己的名字而感到一丁点的奇怪,“这里有谁是你要带走的吗?难道是我?”   苏客看着乔遇说出那一句难道是我,眼里竟然有了星星点点的笑意,他刚想否认,却又看见穿着和乔遇一样制服的男生笑眯眯的走了过来。   “前辈,是你朋友吗。”   “不是。”乔遇最后看了苏客一眼,随即跟着那男生转身离开,“世光高中对外来人员管的很严的,小心不要被抓到了。”   苏客哪是那么容易被抓到的。   他躲进卫生间里瞬移离开了。   离开了乔遇所在的世光高中,苏客没想到自己一个瞬移竟然又进了鬼怪新娘所在的学校。   他习惯性的走进图书馆,在老地方买了一杯咖啡捧着。依旧是那只逗留在人间的亡魂,看见苏客来买咖啡,兴冲冲的对着他招手打招呼,“你来啦。”   高廷贤没想到苏客会像是没看见她一样,转身就直接离开了。   是有什么不一样了吧。   直到坐在图书馆里,捧着咖啡享受着暖气,苏客才长长的舒出一口气来。他会生气的,会难过的,明明是地狱使者,那么努力的想要被信任,却是那么轻易的就被不信任了。   所以应该有生气的权利吧。   给自己找足了借口,苏客才慢吞吞喝光了纸杯里的咖啡,转身走出图书馆。   他站在教学楼的走廊里,对着窗户哈出一口气,看着雾白的水珠结在冰冷的玻璃窗上,苏立弯着眸子很乖巧的笑起来。   “请问你是?”   苏客一转头,看看面前明显是学校老师的女人,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偷偷闯进学校来的吗?”那女人像是突然反应过来,拿起手机就想给警卫室打电话。   苏客微张着嘴很无辜的看着围了一圈的学生已经拿出手机拍照,还以为是要留下自己罪证,几乎是不经考虑的张口就说,“我是来看恩倬的!”   “哦大发!”旁边拍照的女学生感叹,她们本来就是单纯的想着拍个脸赞的帅哥而已,完全没想到苏客这样不经世事的地狱使者的脑洞能把问题复杂化。   “嗯,所以你的意思是……”池恩倬有些头痛的看着面前招蜂引蝶吸引了无数女学生目光的苏客,她知道这是住在鬼怪大叔家的地狱使者,但是她没想过自己居然能成为对方来学校的借口,“因为被奇怪的大叔追赶,误打误撞跑了进来,怕学校找你麻烦,就说是来找我的?”   “恩对。”苏客笑眯眯的点点头,他很自觉的省略了世光高中的经历,因为他明白对事情没有一点帮助。   “这个,我应该怎么称呼你?叔叔?欧巴?”池恩倬觉得自己面临着真的是世纪难题,她没想到自己一个全校一等的学生会被一个称呼的问题难住。按理苏客看起来年纪跟她们差不多,又长得那么帅,不知情的小女生一定是一口一个欧巴叫的欢了。   可是这是地狱使者啊!谁知道他是上任几十年还是几百年啊!要对着这样的家伙叫欧巴吗?隔着那几百年啊摔!   “叫我苏客就好了。”苏客点点头。   “……好吧,苏客。”池恩倬头疼的看着面前明显跟阿使叔叔不是一个等级的年轻的地狱使者,但是真的一出口她又觉得不对劲了,“你有名字?!”   “嗯,我自己起的。”苏客发现自己最近真的很喜欢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好的好的。”池恩倬点点头,“所以。你现在想干嘛?已经是中午了啊。”   “那该吃午餐了对吧恩倬啊。”苏客笑眯了眼。   “……”池恩倬内心不断警告自己这是地狱使者打不得,打不得,打不得,深呼吸好几次之后才带着苏客去了学校餐厅。到了餐厅池恩倬又悲催的发现一个问题,她不得不为苏客的午餐买单。   因为是在学校,买东西必须用校园卡。但是苏客一个外来人员,只有用她的卡,并且因为鬼怪大叔的关系,自己还不好意思问他要钱。   摔啊混蛋!   那天中午池恩倬坐在学校餐厅里啃面包喝牛奶,苏客当着她的面吃了汤饭。末了还十分友好的拍了拍她的肩膀,说了句谢谢款待。   ……地狱使者什么的都去死吧!池恩倬内心咆哮。   吃好了的苏客撑了个懒腰站起身,看着外面的太阳笑眯了眼。   又是美好的一天啊! ☆、粉饰太平   〈十四〉   虽然池恩倬义正言辞的拒绝了,苏客还是坚持要送她回教室。披肩发的女生挑着眉头看他,一转眼看了看围在不远处的一群女生,略微不屑的糗他,“是为了感受自己的人气吗?”   苏客点点头,“没有很多女生的话,我几乎就要不知道自己长的多帅了。”   他说完就不再看池恩倬,笑眯眯的朝着教室的方向走过去。其间他想起来最近在跟着的恶鬼的问题,又很郑重的对着池恩倬说,“最近不太安全,你也小心点。”   据他所知恶鬼总是依附人类的邪念并将之放大才得以生存的。虽然他不知道鬼怪新娘能有什么邪念,毕竟是笑起来像花儿一样的姑娘,而且又能看见亡魂,小心一些总是没错的。   苏客没想到那只恶鬼是对池恩倬有想法的。   下午的时间苏客都在逛街中度过了,原定过几天晚上有地狱使者们的聚餐。说到聚餐苏客真的觉得这是一项槽点满满的活动,必须去不说,不去还得罚款。   去干洗店取了帽子之后,苏客就打算回家。路上经过了鬼怪新娘打工的炸鸡店,他站在店铺外边,想着如果池恩倬一抬头就招招手打个招呼吧。   但是池恩倬抬头看出去却并没有看见苏客。   在被池恩倬注意到之前,苏客先是感受到了恶鬼的气息。在大街上他也不敢戴帽子消失,直接顺着气息拔腿就追过去。   没有。   苏客沿着路转个弯,却只感受到墙角残留的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却是没有恶鬼的影子。他皱着眉头一手插兜,当时街道上的行人都很正常,没有一点被恶鬼影响的样子。   那么为什么出现在这。   苏客是第一次见到恶鬼,褴褛的衣衫,脏乱的头发,干枯的面容,还有伸向他的那一只瘦削如柴的手。明明地狱使者在这里,那只鬼还是要过来,到底为什么。   就在这时候,池恩倬提着一包垃圾出来,看见站在街边的苏客,她笑眯了眼打招呼,“哦!苏客!”   几乎是在看见池恩倬的时候苏客就想通了。虽然不知道是因为什么,但是那只恶鬼应该是为了鬼怪新娘而来吧。   苏客笑着走向池恩倬,“工作要结束了吗?叔叔请你去家里。”   “请我?”池恩倬点点头,“等我收拾一下店里吧。”   苏客跟着池恩倬走进炸鸡店,漂亮的老板娘拉着池恩倬窃窃私语问这帅哥是谁,他点点头示意算是打了招呼,却再没心思注意那两人说了什么。   他只觉得事情好像变得有些麻烦了。   恶鬼好像因为不知名的原因围绕在池恩倬附近。但是苏客明白池恩倬不能有危险,不管金侁是不是想要归于无,池恩倬都必须好好的活下去。正值妙龄的女生,就算是其他遗漏者,也没必要因为地狱使者抓捕恶鬼不给力而出问题。   而且,苏客总觉得,如果池恩倬出事的话,鬼怪会很难过的。不是鬼怪的新娘吗,总是有一定的渊源和缘分的。   他带着池恩倬回到家里。鬼怪先生对鬼怪新娘的到来表示惊奇,地狱使者又想使坏问鬼怪新娘是不是来找他的。苏客笑眯了眼看着金侁抢在池恩倬开口之前回答,“不是叔叔让我请她来的吗。”   “为什么?”这句话是金侁和地狱使者一起问的。   “……”苏客觉得有这样的同居者简直是倒了血霉,他好不容易顶住池恩倬已经翻白眼的眼神,继续笑眯了眼,“趴体?烤肉趴体!”   “哦趴体很好,我喜欢吃素菜,多买一些水果蔬菜。”地狱使者说。   “牛肉,神户牛肉和韩牛都要。”鬼怪说。   “你们真的是事先说好了吗?”鬼怪新娘问苏客。   “当然了!”苏客接着笑。   想也直到那两位大爷不会跟自己去超市买食材,苏客带着期望的眼神看着池恩倬,对方全当做没看见已经开始参观房子。其间无数次发出感叹,“啊真好,大叔真有钱,我要嫁给你。”   苏客看着金侁,金侁摸摸鼻子笑笑不说话。   就在这时候,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怎么的,柳德华推门进来,“哈喽~”   一个招呼还没打完就被苏客强制的拖出去,“德华来的真是时候,一起去买东西吧!”   柳德华一边皱着眉头叫嚣,“不带这样的啊哥,我都还没坐下休息休息!”一边被苏客毫不费力的拖了出去。   屋子里地狱使者对着柳德华远去的背影招招手,末了回头看着鬼怪一副我已经看穿他的套路的模样,“根本没有反抗啊,现在的年轻人真是口嫌体正直。”   金侁皱着眉头问口嫌体正直什么意思。   地狱使者眯眼笑,“嘴上说不要啊,身体却很诚实。”   “阿使你变了!”金侁决定肃清这些不纯洁的现象,以免苏客被他们带坏了,“都叫你不要跟着德华逛一些奇奇怪怪的网站论坛啊!”   “我们能逛什么网站论坛?你疯了吗?都是二十二届金差使教我的。”   “……”鬼怪卒。   苏客是第一次跟前辈以外的生物去逛超市。他记得自己是柳德华的哥,于是思前想后决定要做一个哥哥该做的事。后来的事实表明他这个决定差点没把柳德华逼的不好意思见人。   推着推车走在超市里的时候,有一个男生推着的推车里有个小女孩,那女孩鼓着萌萌哒的包子脸对推车的男孩说,“哥哥,我要糖糖^_^。”   苏客眨巴眨巴眼看着那一对兄妹远去,一转头看着现在自己身侧身高一百八十加公分的柳德华,想想别人妹妹有的待遇,我弟弟也应该有。于是他真的当着柳德华的面打开了那个小屁孩才能坐的兜,对着柳德华笑的如春天般温暖,“德华啊,你也坐进来吧,哥可以推着你。”   “……”听了苏客的话,柳德华的大脑瞬间开始飞速运转,他在想这几天自己哪里惹到了他哥,才让他哥想到如此手段来羞他。结果无论脑子怎么运转,柳德华也没得出个结果,“你最近有什么不高兴的吗?”   “没有啊。”苏客全然不觉柳德华的内心活动有多丰富,他拍拍自家弟弟的肩膀,非常装逼的感叹,“以前是哥不好,以后哥会加倍对你好的。”   什么鬼!   柳德华内心咆哮,面上还得笑眯眯的以防真的惹得苏客不高兴。他有些为难的看看那个逗,不难想到自己要真的坐进去,大长腿一定是开挂一样突出去的丢人模样,“哥你踩这。”   苏客听话的两只脚踩上推车下边的架子,没想到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柳德华已经推着他一溜烟奔向了卖菜的区域。   那天在那片买东西的阿姨们,都看见两个长的特好的小青年,一个推着另一个,却像是在抱抱一样。造孽的是推车的那个被后来跳下来的那个打了头,很委屈却又笑得很开心的样子。   柳德华推着车跟在苏客后面,看着苏客挑挑拣拣,时不时扔一包到推车里,很认真的模样。他突然拿出手机咔嚓一张,对着一脸惊讶没反应过来的苏客笑眯了眼,“我哥长的真好看。”   “当然了。”苏客点点头肯定柳德华的说法,末了补充一句,“你也不差,毕竟是我弟弟嘛。”   “恩对,毕竟是你弟弟啊。”   柳德华想,这真是让人有些伤感的问题。这是他们久违的一起来逛超市买东西,但是他知道在苏客的记忆里这是第一次。他当然也能够想清楚,为什么刚刚苏客想推着自己。   但是如果真要对苏客说些什么,柳德华想了想,还是想说,你不用觉得内疚吧。   记不得我没关系,忘了过去没关系,但是你千万不要觉得内疚,不要感觉有负担。你不欠我什么。   几百上千年前,在苏客开始说日子有些无聊的时候,柳德华就想过以后。可能苏客会找一个自己并不那么喜欢,但是有十足的新鲜感,十分善良却又不一定漂亮的女孩在一起。   他会像人间,像鬼界,像神司的大多数生灵一样,找一个异性陪伴终生。   苏客跟他不一样。苏客承认世间能够存在的所有的性向,但是他自己会选一条大多数生灵走的路。如果真要选择余生,恐怕苏客宁愿孤独终老,也不一定想要跟一个同性在一起。   他十分善良,又十分柔软。   这里面只有苏立是个例外。   他占据所有先机,率先在苏客身边也在他心里占据一席之地。他渐渐开始懂事的时候,就想着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哥哥。等苏客开始到处折腾的时候,他想的只有保护苏客。   不一定是自己的哥哥,先是苏客。   但是苏客迟钝,甚至懦弱,遇到和自己相关的问题想到的不是去解决,而首先是逃避。   在以往长久相伴的日子里,无论苏立怎么努力,他都只当苏立是弟弟。   他柔软,但是也聪明。他总是对苏立说,“我的弟弟啊……”他无时无刻不在提醒苏立,他只当苏立是弟弟。无论再怎么亲近,也只是弟弟。   苏客阻拦了苏立,也同样困住了自己。他给自己建一堵墙,一旦有人想要进去,他首先选择的就是从墙上跳下来摔死。   所以苏立不隐忍,又怎么能让苏客这么久都不崩溃。   说白了,在他们最相爱的日子里,他始终扮演着他的弟弟。   苏立明白,苏客也明白,都不过是粉饰太平,如此而已。 ☆、烤肉爬梯   〈十五〉   苏客和柳德华一起买了食材和烤肉酱,提着大包小包回了家。付账的时候苏客一直星星眼望着柳德华,柳德华耳朵红红的嘟囔一声,说着我又不是不给钱看我干嘛,麻溜的刷了自己的银*行卡签字走人。   苏客觉得不好意思,一直跟柳德华说记在账上,总有一天会还给他的。直到推门进去前一刻还在发誓,让柳德华务必相信他。   柳德华心想你在我耳边叨逼叨逼骚扰我这么久,开车的时候我没出车祸已经是谢天谢地,推开门进去把食材放在厨房案上,勾着苏客的脖子无比自然的捂着他的嘴就想去看电视,坐在沙发上还不忘招呼,“你们谁去洗一下菜啊!我和哥跑腿了很累啊!”   苏客被压在沙发上,鼓着眼睛瞪柳德华,意思是让他放开。柳德华撇着嘴说哥你现在真的话很多哎,还有一句“跟以前不一样”,他没有说出来。   苏客冷哼,念叨了一句,模模糊糊听起来想是在问柳德华,“你到底放不放开?!”   柳德华没有一点迟疑的摇头,“不放。”   随即柳德华就感觉到有什么湿软温热的东西划过自己的掌心,他尖叫了一声利索的松开手缩到沙发一角,满脸被□□的屈辱,“哥你变了!你居然舔我!”   本来想着这两个孩子辛苦了,自己勉为其难洗洗菜的金侁听见柳德华的话就不淡定了,他啪嗒扔掉手里的菜拿着水杯就冲过来,递给苏客,“快漱漱口,多脏啊!”   柳德华委屈的看着金侁,几欲落泪,“叔叔你也变了,你已经像是拐卖儿童的怪蜀黍了呜呜。”   专心洗菜的地狱使者在拆鬼怪的台这种事上总是无师自通,并且不放过任何一个机会,他凉凉的一抬眼,十分冷淡的说了一句,“你才发现啊。”   地狱使者不明白,不就是一个前世有点渊源的人,居然能让鬼怪走上怪蜀黍的不归路,并且那厮还乐在其中十分欢喜的模样。可怜自己和他们同住在一个屋檐下,没日没夜的遭受荼毒,今晚上多了一个鬼怪新娘和一个德华,地狱使者感觉到前所未有的高兴。   痛苦果然是要大家一起承受才有意思的。   那边地狱使者已经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打定主意不管两人前世是什么关系,一定要说服让苏客出卖色相骗下这栋城堡他俩共享。   苏客拿着水杯一口水喝进去然后毫不迟疑的咽了下去,鬼怪挣扎说那是让你漱口的不是让你喝的,他才发现原来喝的是生水。   十分淡定的把一杯生水喝光了,苏客拉着柳德华的胳膊,非让人站起来不可,“我们去弄烤架吧!好快一点吃到烤肉。”   池恩倬自觉的走进厨房帮忙洗菜,地狱使者一抬眼什么话也不说,金侁是下意识的走过去凑热闹,就怕地狱使者又开一些很吓人并且一点都不幽默的玩笑。   苏客吵着说烧烤当然要露天吃才有感觉,拖着柳德华不得不跟他一起抬着烤架到了院子里。苏客戴着手套把碳放进架子底部,拿过□□喜滋滋的说我还没用过□□呢。他啪嗒一下按下去,额前一点头发就在柳德华的惊呼中牺牲了。   “你是不是傻!”柳德华忍了又忍,才没拿手敲苏客的头。他皱着眉头看了看苏客额前烧出一个缺口的额发,确定脸没被火喷着之后才感觉苏客的新发型确实有点可笑,他几步跑出去在车里拿了只棒球帽回来,走到苏客面前撩起他的额发压在后面,就把棒球帽反扣上去,“这几天先这样吧,再长出来就好了。”   苏客单纯的觉得只是烧了一点点头发无所谓,却是再也不敢碰□□,直接塞给柳德华就跑进去,“我去拿点要烤的东西出来。”   “才出去几分钟是发生了什么,还要换个造型?”地狱使者对苏客的动手能力抱了十层十的怀疑。   “头发被燎了一点。”苏客抿着唇很不好意思的笑。   “啊?!”金侁瞪眼。   “哦~新造型很帅嘛。”池恩倬眯着眼睛笑。   “那当然,德华给我弄的。”苏客走进厨房左右看看,端起一盘牛里脊和一盘香菇就又噔噔的跑出去。金侁在他后边喊,只说是小心点,别摔了。   站在烤架前的柳德华已经动作利索的点好火,又在架子上铺上干净的锡纸,看见苏客跑出来也是下意识的皱眉头,“慢点。”   柳德华觉得自从自己表明身份之后,苏客就变得有些跳脱了。行为举止很毛躁,有时候很努力的想跟自己表现亲密一些,又下意识的怀疑自己。他当然知道苏客为什么这样,但是这不是他所希望的。   苏客是苏客就好,柳德华不知道如果自己明说出来,苏客能不能理解他的意思,或者是明明能够理解却又装作不理解。   柳德华不自觉的轻轻叹了一口气,他不知道苏客这样的努力究竟是好是坏。   洗好了食材的三个人拿着东西出来,池恩倬窜到柳德华面前,仰着脸笑眯眯的说,“我来烤吧!我在烤肉店打过工。”   柳德华顺利的把架子手套都移交出去,拉着苏客就去挖先烤着的土豆红薯。他挖出一个红薯一掰两半,被烫的直吸冷气也不松手,就两只手轮流着抛高再接住,稍微凉了一点之后就递给苏客一半,自己捏着耳朵感受着烫的翻白眼。   地狱使者站在烤架边上监工,不断忽悠池恩倬多放一点蔬菜多烤点蘑菇,惹得小姑娘最后咆哮着表示自己会看着办的大叔请去吃烤红薯吧!   金侁刚刚收拾好一转身,就看见苏客和柳德华哥俩好的蹲在地上吃一个烤红薯,一撇嘴就不高兴了。鬼怪不高兴了就得刮风,忍了又忍才没下雨。   站在烤架前担当重任的池恩倬绝望的感受着一阵狂风,然后面前的锡纸啪嗒整个被掀落在地上,霎时间就有四道仇恨的眼神如同镭射光束一样穿破重重阻碍到达她身上。   池恩倬觉得很委屈,很绝望。她想说鬼知道怎么有这种邪风阵阵,明明刚刚天气还很好。   柳德华心想他知道,看着自己叔叔就开始咆哮,“不要刮风啊叔叔!”   地狱使者心痛的蹲在被掀落的锡纸跟前,突然像是看见了希望,小心翼翼的拖着锡纸起来,“这一块还没沾地呢,干净的,可以吃吧。”   苏客吃完烤红薯又蹦跶到地狱使者面前,伸手捞了双筷子夹了一块牛里脊喂进嘴里,“恩对可以吃,熟了。”   柳德华有些绝望的看着两个地狱使者坐在桌前很冷静的开始吃东西了,他总觉得最近苏客好像走上了一条不归路,并且还一去不复返。   金侁撇嘴,老老实实的再给烤架铺上锡纸,看着自家人类侄子也开始抱怨,“我也控制不住啊!”   抱怨完了金侁突然意识到不对劲,指着柳德华满脸惊恐,“不对!你怎么知道?!”   “知道什么。”柳德华一脸冷漠,“叔叔是鬼怪吗。”   “哦,老不死的鬼怪,暴露了吧!”地狱使者吃东西之余不忘幸灾乐祸。   “末间叔叔是地狱使者。”柳德华更加冷漠。   “哦!”地狱使者吃惊脸,“你怎么知道!”   “废话!”柳德华突然就崩溃了,“有哪家叔叔能让家里打雷下雨的?!有哪个叔叔能突然出现在家里的?!不是我说,末间叔叔你从住进来就没问我要过大门密码吧!你就没走过门吧!”   “哦……我以为我隐藏的很好呢。”金侁的话听起来竟然有些失落的意味。   “想要隐藏的好就先戒酒吧叔叔!”柳德华鼓着脸瞪他,“从我九岁就知道了!叔叔是鬼怪的事,喝醉酒就会变一堆金子出来!”   “我除了不走门其他的都还好吧?”地狱使者心存侥幸。   “好什么?”柳德华一转眼又看过去,“上次叔叔在家里打雷,末间叔叔就说叔叔是鬼怪了吧!还会让东西飘起来!那是正常人吗?!”   “其实还可以结冰。”苏客拿着一只水果叉,水果叉上还真就如言结了一层薄冰。   “哥!”柳德华内心再三告诫自己是财阀三世一定要有教养不可以动手打哥哥的屁股,不然苏客一定会恼羞成怒试图勾了他的魂,“叔叔们都走点心吧!”   池恩倬怯怯的递过来一盘烤肉,试图用这个浇灭柳德华的气焰,“吃点东西吧,不饿吗,说话说多了也挺消耗能量的啊。”   “对啊对啊。”金侁点头附和。   几个人吃了一堆东西,都回客厅摊在沙发上不想动弹。金侁使唤柳德华去善后,柳德华翻着白眼问你不是鬼怪吗,让东西自己洗干净归位吧。   金侁神神秘秘的说,“你看过巴拉拉小魔仙吗?鬼怪的能力跟小魔仙的魔力是一样的,需要积攒,不能浪费。”   柳德华心想老子信了你的邪,也懒得跟自家叔叔争论,就说放在外面明天让人来收拾就好了。   苏客一看时间,已经晚上十点多,他看着池恩倬,“很晚了,今天就睡这里吧。”   柳德华本来想说可以送池恩倬回去,反正顺路,突然脑子一转说,“对啊很晚了,就睡这吧,我也睡这。”   本来要平时金侁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答应的,奈何苏客眼巴巴的看着他。最后结果是池恩倬睡金侁房间,金侁跟地狱使者一起睡,柳德华跟苏客一起睡。   金侁坚决不同意,他认定柳德华是play boy,不能给柳德华染指苏客的机会。柳德华又铁了心不跟末间叔叔睡。苏客笑眯眯的问难道要他跟前辈睡,柳德华金侁一起睡吗。   金侁想了想,最终放弃了挣扎。因为在他看来,地狱使者远比德华恐怖的多。 ☆、归于无吧   〈十六〉   柳德华表面上波澜不惊的走进苏客房间里,他背靠着墙突然双手握拳做了个加油的动作。正巧这时候苏客推门进来,看见他的手势眨巴眨巴眼问他怎么了。   柳德华单手握拳掩饰性的挡在嘴边微微咳嗽,解释说,“刚刚吃的有点撑了,运动运动消化一下。”   苏客心想人类弟弟运动消食的方式可真特别,却还是没有说出来,只是从衣柜里拿出一套干净的睡衣递给柳德华,指了指浴室的方向,“你先去洗澡吧,你洗完了我再洗。”   等到苏客洗完澡,擦了头发进到卧室,就看见金侁穿着睡衣鼓着脸现在床边,十分幼稚的瞪着躺在床上蒙着被子只露出一双眼睛的柳德华。   “怎么了吗?”苏客看看柳德华又看看金侁,没懂现在是什么情况,随手把毛巾搭在书桌前的凳子上,满脸的懵懂无知天真无邪,“或许是你们感情好一些,想要一起睡?”   “绝对没有!”   苏客一脸我都懂你们别含蓄别不好意思我完全能够理解你们的微笑,完全不顾柳德华和金侁一脸便秘一样的难看表情,很自觉的打算去地狱使者的房间睡沙发,“不用客气,你们一起睡吧。”   “都说了没有啊!”金侁突然从床边瞬移到门前挡住了苏客的路,看着苏客很气愤又莫名无奈的模样,最后气冲冲的甩门离开,“怎么不听话啊臭小子!”   苏客看着房门在自己眼前被关上,颇为尴尬的摸了摸差点被刮到的鼻梁,讪笑着转身。已经在床上占据一席之地的柳德华探出头来拍了拍身边空着的位置,“快来睡觉吧,哥。”   “嗯嗯。”苏客抿着唇点点头,走到床边撩开被子规规矩矩的躺上去。他关了灯闭上眼睛轻轻说了一句,“晚安啊,德华。”   就真的呼吸平稳的不再动弹了。   柳德华在旁边撑着头懵逼脸,当时首尔银白的月光落进房间里,落在苏客的面容上。柳德华一点一点的勾着唇角渐渐成了一个微微笑着的弧度,他看着苏客平和的面容,能清晰听到苏客平稳的呼吸声。   “好像很困啊。”   柳德华感叹了一句,随即也放下手臂躺在苏客身边,渐渐的睡过去。   柳德华多想亲吻苏客的眼睛,告诉苏客他很想他。哪怕是苏客曾经抛弃了柳德华,可是柳德华不恨他,还是很想他。以前在地狱也好,神司也好,甚至现在在人界,看见你的时候,多想亲吻你的眼睛。   没有过多的奢望,这就是唯一的……可是好像还是不行呢。   说起来,真是让人有些难过的结果。   银白色的蝴蝶在房间里回旋,轻轻的的落在苏客的眼睑上,最后又飞旋着穿透窗户离开了房间。   第二天柳德华醒来的时候,身边已经没有苏客的影子了,甚至是那半边被窝也已经透心凉了。他懊恼的发现昨晚真是睡的太沉了,掀开被子踩着拖鞋就出了房间。   柳德华找到苏客的时候,对方正在厨房里榨柠檬汁。   苏客看着柳德华乱七八糟的头发就眯着眼睛笑起来,递过一小杯柠檬汁,“吃的烤肉太油腻了,喝点这个吧。”   柳德华发誓那将是他此生最后一次喝如此纯正什么也不添加的柠檬汁,那种酸涩发苦的味道,他觉得自己永远也忘不了。直到一杯柠檬汁喝完,柳德华皱巴着脸咬了一下舌头,不意外的发现自己好像被暂时的麻痹了。   具体这暂时是多长时间还不得而知,反正那已经严重影响了他的早餐质量,甚至直到早餐结束,柳德华都觉得口腔里还是酸涩的柠檬味。   早餐结束后池恩倬去学校上课,两位地狱使者都表示要去上班了,鬼怪待在家里表示要修身养性做一名安静的美男子,柳德华在表示了对鬼怪此举的鄙视之后顺利的在自家叔叔发火打雷之前逃了出去。   一件帅气的大衣是男神必备的装备,柳德华笑眯眯的理了理衣襟,沿着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天桥。穿着一身红色正装的女子出现在天桥的另一头,艳红的高跟鞋落在地上发出空洞的声响。   擦肩而过。   随后止步。   柳德华突然回头,看着同样回了头的美艳女子微笑,“要去喝一杯吗?我请客。”   “好啊。”   “你啊,什么时候能够松开遮住那孩子眼睛?”   酒吧视野极好的卡座,红衣女子略带不满的看着柳德华。   “再等等吧……再等等。”柳德华回答的模糊不清,其实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还要等多久,“苏客还不可以呢。”   “苏客啊,我看见他的时候,就会觉得很幸福。”红衣女子,其实是三神奶奶,眯着眼睛笑的很是怀念又参杂着调笑的模样,“当时就想身为神的怎么能是这么美好的孩子,谁知道你就推门走进来了阿西!”   “所以你看见我的时候觉得一点都不幸福……只觉得是灾星吗。”柳德华放松了身体倚在沙发的靠背上。他想在苏客恢复记忆之前,再没有谁能够像三神奶奶一下能让他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我不是这个意思,立啊,你知道的。”三神奶奶一杯酒一饮而尽,玻璃的酒杯啪的放在桌上,“我只是觉得,苏客这样的孩子,你不要折磨他了……也不要再折磨你自己了。”   “你说那样干净的孩子,为什么要被落进地狱里呢……你要对我说你一点不心疼吗,我不信。”   “……”柳德华抿了抿唇,突然笑的痞痞的,“都几千年了,还什么孩子啊。”   “不要转移话题啊臭小子。”三神奶奶瞪着柳德华,“金侁也好,王黎也好,甚至是你自己,都不要再受折磨了……我只是希望你们都能好。”   柳德华放下酒杯突然就放松了表情,他轻轻的吐纳着,突然皱着眉头又是十分难过的模样了。   他在等苏客恢复记忆,等了几百年,从苏客还不是地狱使者的时候就开始这找不到边际的等待。他突然就发现一个问题,从有记忆以来三千年,但是这杂七杂八的再加上这一次的九百年,其实他和苏客漫长的人生里也只有二分之一的时间是相伴左右的。   而只要苏客一天不恢复记忆,这个数字就会无穷尽的缩小。   而如果苏客恢复记忆了,他又会难过的像是要死掉一样。   在地狱里几百年身体上精神上的折磨,自己的弟弟突然强吻自己,还告了白,甚至是为了逃避这些自己偷偷喝了人间走廊的茶水,亦或是他曾经差点杀了苏立……   如果苏客想起这些的话,他该有多难过。   “记不起我也没关系,他好好的就可以了。”柳德华咬着牙也没能阻止眼泪滑落,他侧靠着沙发,泪水在皮质的沙发上划出一道水痕,“鬼怪,归于无吧……就算一直是地狱使者也好,让鬼怪归于无吧。”   “就算他现在会很难过,但是也只是暂时的吧……毕竟,毕竟没有记忆啊。”   三神奶奶颇为惊讶的看着哭的很安静的苏立,她想要说些什么,“立啊,金侁……”   却也只是说了这几个字,再也没有下文。因为她看见苏立眼睛里满是挣扎和苦痛。就是那一双眼睛,让曾经看着他们出生就很幸福的三神奶奶也变得十分难过。   苏立穿过好几条街道在一家咖啡馆前站定,带着黑色礼帽的苏客现在他对面正在装修的服装店前,那里即将有一起小型事故。   苏客不知道苏立能够看见他,却还是兴冲冲的踮着脚尖招招手。然而苏客不知道是自己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总觉得苏立笑着实在回应他。   苏立抿着唇看着苏客转过去准备引渡亡魂,他想地狱使者这么肃穆的工作苏客怎么能这么跳脱,被亡魂看见多丢面子。   他双手插着兜转身离开。   如果,如果有如果。   如果再有一次机会,就算我那天气疯了让你下了地狱,我也一定不再等你松口,谁敢动你我就杀谁。鬼差我让他们魂飞魄散,剥你皮抽你筋拆你骨的刀具我都把它们熔废,你还不想离开我就送你回去。   你要杀我我就给你送上神器,把全身上下最致命的血管摆在你面前,我还要给你防护以免血溅在你身上。   只要你不难过。   但是现在所有的都发生了,已经是不可磨灭的试试,那么有没有人能够告诉我,怎么样才能让你不那么绝望。   苏客引渡了亡魂就在房间里清洗茶具,他突然感觉到有人在看着自己。一抬头就看见窗外的红衣女子对着自己笑的十足的温柔。   苏客霎时间明白过来对方是谁,他放下手中的东西脱了礼帽微微点头致意,笑的眉眼弯弯唇也弯弯。   那是三神奶奶十分熟悉的模样。   三神奶奶转身离开,她兜兜转转绕了很久,终于走进鬼怪偌大的书库里。   “归于无吧,金侁。”三神奶奶一句话说的是极轻极轻的,好在房子够大有回声,金侁作为鬼怪又听觉十分灵敏,才听见三神奶奶说的什么。   他还在纳闷对方今天怎么这样直白,一点寒暄都没有就这样直入正题,三神奶奶就有接着开口了。   “你一天不归于无,恩倬就会反反复复的受到生命危险,或许你觉得这样没什么,你可以一直救她,可是苏客呢……苏客日后受的折磨会越来越多,那孩子那么善良,你知道的不是吗……”   “拖得越久,他以后可能会死的。”   金侁眼眸微颤,当他听见苏客会死的时候,他突然明白过来,如果有那么一天,一定是自杀。 ☆、让你久等了   〈十七〉   “苏客啊,今天一起出去吃饭吧。”   下午两三点的时候,苏客在茶室里清洗茶碗。突然有人拿小石子砸了他的窗户,玻璃没破,只是发出“咚”的一声响。苏客气冲冲的抬起脸,他想知道是哪家的小孩这么闹腾,竟然敢砸地狱使者的窗户。谁知道一抬头就看见自家叔叔在窗户外边的街道上站定,笑吟吟的看着他。   然后说了那句话。   苏客挑着眉头回头看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在二和三之间的位置。十一点多的时候他才吃了午餐,大份的杂酱面加冰饮,现在实在不饿,六点还有一张名簿要去办理。   但是苏客定定的看了金侁十来秒,他还是没能说出拒绝的话。   不管是平时多么厉害的人,他需要陪伴的时候,自己一定要力所能及的给他陪伴。这是苏客穿好外套推门出去时脑子里所想到的。虽然他并不知道鬼怪怎么了。   金侁穿着一件长款的卡其色开襟风衣,他拉着苏客推开书店的门,转眼间像是路过了空间的混沌又从红色的木门里出去。   苏客满眼都是魁北克深秋的街道。   地狱使者有时候也会去别国交流学习,像是苏客就去过中国。加拿大的地狱使者金发碧眼且高大英俊,苏客一个东方的地狱使者却是面容精致引人沉沦。两人曾经有过简短的交谈。   苏客说起韩国的南山塔,汉江水,说起韩国充满年轻恋爱气息的弘大街道。   加拿大的地狱使者说起加拿大的晚秋,红枫,说起加拿大浪漫又满是艺术氛围的魁北克。   苏客抿着唇笑的乖巧,双手插在兜里呢喃着肯定那位地狱使者的话,“还真就如此啊。”   听力极好的金侁站在苏客身侧靠后的地方,听了苏客一句呢喃却是猛地一僵。他拉着苏客的手转身走上自己熟悉的街道。   那是他极为熟悉的九百年前公子苏客的语调,他想自己真是大意了。   在这以前,金侁近乎迫切的希望苏客能够恢复记忆,能够想起九百年前的开京和他们。但是当他决定离开之后,他却又那么害怕苏客想起那些过往。   如果苏客真的想起来了,自己一定会舍不得离开的。金侁如此坚信着。但是他不离开,苏客就会受伤害。   所以被选择的总是那么显而易见的。   金侁带着苏客去了他常去的那家牛排店。   一系列的头盘、汤、副菜、主菜、沙拉、甜品、咖啡结束,苏客只觉得有点撑得慌。他抿着唇不说话,单手撑着头坐在位置上想歇歇。   金侁坐在他对面,笑的很好看,颇有些意味不明的说,“我一直想带你来看看,跟你有一次比较正式的用餐……还有,就是我总想带你见见他们,我觉得你会很高兴的。”   苏客点点头,由着金侁拉着他出门。两个人走在魁北克深秋的街道上,穿过石桥,踩过遍地的红黄的落叶,最后走到一家颇为古老的酒店附近,绕了道爬上斜侧的小山坡。   那里坐落着一排石碑,其中只有一块石碑没有照片,上书“苏府总管苏贤之墓”。   “老爷您放心吧,我苏贤豁出这条命也一定照顾好小少爷。”那人抱着他在哭。   “只可惜老爷夫人走的早,可怜小少爷您这么小……”那人站在他旁边,垂着头悄悄抹眼泪。   “我苏家世代圣贤!为何我家小少爷惨死于宫中落得个叛逆的罪名!陛下!不应该如此啊!”他死在开京王城的门前,磕头磕的面上全是血,最后被利箭穿心。   说是他扰乱民心,忤逆陛下。   苏客微眯着眼睛上前两步,他突然跪在那石碑面前,伸手抚了抚灰白的石碑,抿着唇笑的极轻,“说了让您带他们散了,又何苦为了我……您是苏家的人,我自得尊称您一声爷爷。”   他极为郑重的磕了三个头,又在碑前立了一会,不知道在想什么。魁北克深秋带着丝丝凉意的清风拂过他的面颊,柔软的黑色碎发飞飞扬扬,他眯了眯眼,又鞠了躬,才转身离开。   又在街上逛了一会,苏客一看时间已经五点二十分。他挑着眉头看向金侁,“我们回去吧,我还有工作呢。”   金侁抿着唇,安安静静的点了头,拉着他穿过门回到首尔。到了分岔路口的时候,苏客跟金侁告别,金侁看着他笑的很好看,说了句“再见啊,苏客”,转身就走了。   苏客想他不傻,他应该能想到金侁不正常了。但是他虽然想到了,却没能深究。他走在路上,心想等会回去问问怎么回事就好了。   没想到等他做完事回到家里,却发现什么都变了。   地狱使者抱着房子的房产证和地契,柳德华拿着银*行卡,两个人抱在一起哭。柳德华哭嚎,“我不要卡了啊!我要叔叔!”   苏客站在客厅里,皱着眉头看着两人。突然门被推来,金侁走了进来,紧跟着池恩倬也走了进来。   再见啊,苏客。   他突然想起下午分别的时候金侁说的话,他才明白过来,原来那并不是晚上回家见,而是真的准备了永远的告别。他想他终于能明白为什么金侁今天要带他去魁北克。   因为他打算好了要在今天归于无。   苏客眼眸微张,他的呼吸突然滞了一下,左边胸腔心脏撞击心房的声响一下一下落在耳畔。他的视线突然有些模糊,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柳德华松开前辈冲了过来,金侁也走了过来,但是很奇怪,他并不能真切的看清楚他们的表情,也听不见他们在说什么。   他觉得自己像是突然回到了过去,但是那却是一段他十分陌生的,从来没有一点点印象的过去。   他像是一个旁观者,他不能肯定躺在床上瘦的皮包骨头的人是他自己,虽然面容是极其相像的。直到他弟弟走进来,扶起床上的他给他喂粥。   他并不明白为什么喝粥都会吐,那人赤着脚踩着地毯冲进卫生间,他看见那双脚上青色的血管显而易见,那人微弓着背,瘦削的蝴蝶骨都能凸显出来。   苏立就坐在床边的地毯上,双手掩着面,只有低哑干涩的哭泣的声音从指缝间倾泻出来,莫名的悲哀而无助。   “不要哭啊,立。”苏客呜咽着念叨了一句,抱着他的柳德华突然就瞪大了眼睛,他顾不得跟剩下的人解释,突然手一伸就把苏客抱了起来冲出去。   留在客厅里的人惊讶的看着,金侁下意识的想要追出去,地狱使者一撇嘴拦住他,“别追了,要给小孩子们空间啊。”他没说,苏客和柳德华一看就不是新认识的关系。   柳德华抱着苏客出了门,一闪身就消失在夜色里。   他抱着苏客到了他们曾经住的地方,他把苏客放在床上,帮着盖好了薄被,自己就坐在地上趴在床边看着苏客无意识的挣扎。   看着看着自己也就出了神。   苏立想苏客到底是记起了什么,应该是记起了他刚刚把苏客从地狱带回来的时候。   那时候苏客的状态很不好,他在地狱里受了太多折磨,开始的一段时间单纯的折磨肉*体还能支撑下去,后来加入了精神伤害之后整个人就快速的消瘦了。   直到苏立带着他回来,那种情况也丝毫不见好转。不管是什么东西,他总是吃不下去,明明已经很困了,却还是睡不着,只是定定的睁着眼睛,却也找不到焦距。   那段时间苏客过的很艰难,苏立看着就难受。有一天苏立自己去厨房熬了白粥,想让苏客吃一点。但是苏客一口吃下去还是吐了,那时候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全靠神力支撑着,但是已经瘦的像是皮包骨头。   那天苏立坐在床前哭,等到他感觉苏客出来了,一抬头,看见一身白衣白裤的苏客跪坐在自己面前,尽管已经被折腾的满眼红血丝,还是极尽温柔的笑着拍了拍他的头,“不要哭啊,立。”   哪想苏客自己一句话说完,却也是哭了,眼泪啪嗒的落在苏立的手上,烫的他微微瑟缩的一下。   “你看,我就知道你想起来会很难受的。”苏立看着苏客紧皱的眉头,突然双手撑着床吻在他的眉心。苏立看着苏客的眉头一点一点的舒展开来,倒是很开心的笑了,像是自言自语的呢喃,“现在倒是变得很乖啊。”   他顺了顺苏客柔软的黑发,他想为什么明明是兄弟,苏客的头发为什么这么柔软,而自己的总是比较硬。   “我数三个数,不睁眼我就亲你了。”苏立眯着眼睛笑的格外乖巧,可是苏客看不到。苏客只在两千年前看过苏立笑的很乖巧的样子,后来苏立也笑,却不再是乖巧,变成散漫或者悲伤的样子。   “哈那,度……”然而苏立只数了两个数苏客就睁眼了,他一撇嘴,有些遗憾的感叹,“真遗憾啊。”   “你说什么?”苏客复又皱起眉头,却是稍显陌生又有些疲惫的模样。   苏立定定的看着苏客,直到对方因为不喜欢他直白的注视而转过头去避讳,他突然像是触了电般弹起来,看着在床上坐起身的苏客,有些不敢相信的问,“你,记起来了?”   “你指什么?你是我弟弟苏立,我是你哥哥,我们曾经久久相伴过。”苏客敛了眉眼,整个人又突然陷入浓浓的悲伤里,“或者你把我关在地狱几百年,还是……我曾经差点杀了你。”   苏客掀了被子站起身,他觉得有些头疼,却还是下了床缓缓地抱住浑身僵硬不自然的苏立,缓缓地勾动唇角露出一个十分怀念的笑容,“让你久等了,立啊,”   直到那人终于伏在他肩头哽咽出声。 ☆、如此甚好(立客)   〈十八〉   “你站开一点,不要烟呛着你。”   苏客站在厨房里炒菜,是的,炒菜。   刚刚两兄弟相认之后,本来十分美好的一幕,结果苏立的肚子响了。其实本来是苏客肚子响了,苏立看他哥耳朵都尴尬的红了,不得不出面让他哥不再那么尴尬,于是自己揉着肚子先一步说,“哎呀,好饿呀。”   说的是平铺直叙的语气没有一点波澜起伏,连带的没有一点诚意。   苏立拉着苏客,拉开房间门,就到了超级市场。他转过头想跟苏客炫耀,看吧鬼怪会的我也会,结果一转头看见苏客见怪不怪的样子。   苏立想起来苏客已经恢复记忆了,然后他就觉得有点怅然若失了。   如果是恢复记忆之前的苏客,一定会拍着巴巴掌星星眼的看着他说好厉害呀。   走在前面推着推车的苏客突然顿步停下,回过头看着面上十分帅气内心活动过于崩坏的弟弟,面色淡漠的说了一句,“我不会的。”   苏立问号脸,还没明白苏客什么意思。他就看见苏客面无表情的把手上戴着的戒指摘了下来装进兜里,“可能是恢复记忆力量有些克制不住了,戒指也锁不住了……我发誓我不是故意听见的。”   苏立霎时间就明白了,他只觉得脸发烫,不用想也知道很红。接下来在超市买东西的一路上,苏立都只是安静的跟在苏客后边不敢说话了,就连苏客买了他不喜欢的胡萝卜他都没敢抗议。   苏客站在厨房里炒菜,苏立时不时的在他周围绕一圈刷一下存在感。苏客本来想让他别挡路,结果一扭头看见苏立眼巴巴的样子就又心软了,他知道苏立在担心什么。   “别怕,我在呢。”   苏立一下子就红了眼眶,但是这也没阻止他注意到苏客倒进炒锅里的一盘胡萝卜丝,他伸手指了指,想说些什么,结果在他哥笑眯眯的注视下什么也没能说出口。   苏立就觉得更难受了。   本来失忆的时候苏客那跟个小绵羊似的多可爱吧,结果刚恢复记忆没有两个钟头就变成笑面虎了。   苏立后悔没有在苏客不记得自己的时候多占他便宜。   苏客看他坐在门边上跟个耍赖的小屁孩一样,突然走过去弯下腰亲了亲苏立的唇,甚至连舌头都伸过去了。   直到苏客直起腰站在那不动,苏立还瞪着眼睛没反应过来的样子。苏客抿着唇笑,“味道怎么样?”   这是苏客第一次吻他,除却两人还小的时候。苏立脸“怦”的整个就红了,说不出话来只是愣愣的点点头。   苏客转身,端起炒好的胡萝卜丝向着餐厅走,路上还拿上筷子又吃了一口,回过头对着仍旧坐在地上的苏立笑,“那胡萝卜你也会吃的吧。”   苏立端着汤锅放到餐桌上,看见苏客装了米饭过来。他还是觉得怪怪的,指了指苏客的唇,再指指自己的,“怎么这样?”   “你以前不是问我记不记得你吻过我吗。”苏客眯着眼睛笑,“记得……都记得。”   苏立终于安下心来吃饭。   两人吃了饭,苏立自觉的去洗碗。苏客反坐在凳子上两手抱着椅背看他,“等会去看电影吧。”   苏立洗碗的动作顿了顿,随即一言不发的点点头。   他想这样自己应该可以放心一点了。   他一直在怕,怕苏客恢复记忆之后就会不要自己,或者崩溃。可是现在看来,苏客似乎在慢慢地接受他。   于是两个人就真的到了电影院。   排队买票的时候苏客站在苏立边上,突然伸出手拉住苏立,却不看苏立,只是定定的看着卖票的窗口。他说,“以前做地狱使者的时候,路过电影院很多次,都没有进来看场电影,总感觉应该跟另一个人一起来的……”   说到这里的时候苏客回头看向苏立,看见对方隐隐约约透着期待的眼神之后十分温柔的笑起来,“现在想想,那个人应该是你啊。”   看完电影已经是深夜,苏立拉着苏客回去。   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苏客絮絮叨叨的说,像是接着看电影之前的话一样。   “立啊,你知道我的……我有什么好东西都想分给你。”   “我一直觉得我是你哥哥,我应该照顾你……可是我又觉得很累,我不知道这种日子要持续多久,每天每天,我觉得很害怕。”   “可是现在想想,我走的时候,你是不是也很害怕呢……我突然走了,你肯定很害怕吧。”   苏立突然侧了身子,两个人脖颈相交。苏客就着这个姿势有一下没一下的拍打着他的脊背。   “你好奇我在地狱是怎么过来的吗……真的是很疼啊,我也很想哭,可是我怕你看见。我这么了解你,我知道你一定看着我。我难受的时候你一定更难受,你说要是我还哭了……”   “你该有多绝望啊。”   苏客说着说着感觉脖子上有水珠划过,他突然慌了手脚扶着苏立的脖子就给他擦眼泪,“你别哭啊……你看我什么时候怪过你,你不要哭。”   苏立没说,有时候觉得自己做错了,可是并没有受到责怪,这才更令人感到绝望。   但是苏客这样的人啊,总是对苏立无限包容。以前苏立没有发现,现在想想,却又觉得窝心又有些难受。   苏客唯一一次对苏立真的动怒,那还是因为他误闯了苏立的梦境,看见苏立在梦里把自己压在身下百般交好。   那时候他被苏立带回来,好不容易伤养的有些起色。突然撞见这种事,他像是羞恼又像是气愤,跟苏立大吵了一架,再想起自己被带回来的时候被强吻,当时觉得只是苏立气急了,现在想想又觉得更加气愤。   他拿了剑指着苏立胸口问苏立是不是疯了。   苏立当时是怎么回答的,他说,“你看,我就知道你会这么看我。”   苏立说这话的时候在笑,却是怎么看也比哭还让人觉得难过。他就自己上前一步,苏客就听见剑刃没入胸膛的声音。   “啊,伤口还在。”苏客突然翻过身撩苏立的衣服。回到家里脱了外套和针织衫,苏立就穿了件白色的休闲装,猝不及防就被苏客一把撩了起来。   “……”苏立呼吸一滞,看见自家兄长格外认为的表情却只有自认倒霉,只是一伸手把苏客拦下,拉过被子就把人盖住,“不要随便撩我衣服,快点睡吧。”   “等等啊。”苏客撑着头看苏立,纠结了很久不知道怎么称呼鬼怪,他现在已经恢复记忆,怎么叫某觉得奇怪,最后还是觉得叫名字比较好,“金侁他们怎么办?”   “……”苏立看着苏客不说话,因为他还没搞懂苏客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把我从他们的记忆里剥离出来吧。”苏客很认真的看着他,“我不可能装作什么都没记起来还跟他们一起生活。”   说到这的时候他顿了顿,又俯下身去吻苏立的唇角,“我们已经很久没有一起生活过了,我应该陪陪你,我可爱的弟弟。”   苏立捂着脸只露出一双眼睛,亮晶晶的盯着苏客,“别这么叫我。”   “你在害羞吗,立?”苏客抿着唇问。   “我没有。”苏立摇头。   “那为什么?”苏客不依不饶。   “你这么叫我的时候……”苏立揽着苏客的脖子把他压在床上,突然贴在他耳边上轻轻说了一句话。   然后他被苏客踹下床了。   直到第二天早上苏客还在生闷气,哪怕是苏立早起给他榨好了新鲜的橙汁,烤好了面包片抹上果酱递到他手上也没能让他的表情缓和。   苏立苦着脸吃早餐,心想我只是说了句“想脱光你的衣服”,后面的话还没说出口呢。他想自家哥哥可真是脸薄,两个人想要更进一步恐怕不知道要何年何月了。   早餐过后苏客坐在房间窗边看书,苏立洗了餐具去找他。一推开门就看见穿着白色衬衫灰色休闲裤的苏客坐在原木色的藤椅上,□□的脚踩在柔软的米色地毯上。   苏立就轻手轻脚的走到苏客旁边,靠着墙微微笑着看着他。他想这终于是自己熟悉的苏客温文尔雅的模样。   一如既往的赏心悦目,还让人觉得十分安逸。   苏客坐在那看书。没翻两页突然用力的合上书。任谁被这样盯着也不可能集中注意力的,他仰着头瞪苏立,“昨晚上一脚这么快就忘了?”   苏立一愣,随即“噗嗤”一声笑出来,他看着苏客佯怒的模样,蹲下去跟苏客平视,很认真的说,“我刚刚真的没有想那种事。”   苏客冷哼。   苏立就趴在他腿上摇啊摇,“你应该相信我啊……我不应该在你心里是这种形象的。”   “你在我心里还有个形象你就该谢谢我了。”苏客抿着唇笑。   苏立一撇嘴,索性坐在地上不看他。   “有什么不满吗。”苏客笑着看他栗色的发顶,却是不等他回答,就又看着窗外接着说了一句,“买栋房子吧,立啊……买在首尔。”   “可以透过窗户看见路人,有一个不大的庭院,出门就可以散散步,看一场电影……这样的房子。”   “这几年先在首尔……过几年再去加拿大,还有中国,日本,瑞士……很多地方,我都喜欢。”   苏立突然抬起头看着他的侧脸,刹那红了眼眶,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见了什么。   苏客坐在藤椅上,微微前倾身子吻住苏立的唇角。   苏立突然扑上去抱住苏客,他听见自己兄长用一如既往十分温润的嗓音笑着说。   “要让我觉得不那么无聊,是我们要一起生活的地方,所以挑选住宅的时候,你一定要十分用心啊。”   苏立听着苏客说完,突然就想学着苏客感叹一句。   “如此甚好。” ☆、有一天(立客番外)   〈十九〉   早上八点苏客准时睁开眼睛,他揉着眼睛撑起头,没在床上看见苏立。习惯性的围着块浴巾就在床上站起来,身后的不适感让他皱了皱眉头。于是就算他下床的时候看见很委屈的在地上缩成一团睡的很不安稳的苏立,也没有一点怜悯之情反而抬脚就踹在苏立屁股上。   “快点起来做饭。”   苏立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就看见自家兄长赤*裸着上身眸光清冷的俯视着他。他一瘪嘴坐起身穿衣服,内心开始怀念很久以前苏客失忆的时候小白兔的模样。   苏立没事喜欢上网乱逛,近来迷上兄弟向的耽美文。他想了想,现在最适合苏客的词就是女王受。然后他穿衣服穿着穿着,冷不丁就一个喷嚏打出来。   正在卫浴里洗漱的苏客咬着牙刷出来,边刷边看着苏立眼角红红很没有精神的样子,伸手探了探那人的额头。   好像,有可能,或许是感冒发烧了。   苏客觉得有点神奇,毕竟苏立跟个小狼崽似的这么多年都没生过病。他像是图个新奇,又伸手探了探。半晌觉得这样不太靠谱,就回身拿了支温度计塞苏立嘴里。   等苏客漱了口出来,看了看温度计,看着没什么精神显得更加委屈的苏立,乐了,“你发烧了。”   “……”苏立不知道说什么,他觉得苏客这时候的高兴来的莫名其妙。   “那我去做早餐吧,虽然今天轮到你。”苏客站起身撑了个懒腰,他不承认苏立发烧是因为自己大冬天的把人踹下床了,因为他相信房间的地暖温度足够了。   其实苏立早该想到苏客做早饭的结局的。   苏客早上喜欢吃的清淡一些,但是苏立想这并不能成为自己大早上就要喝一杯胡萝卜汁的理由。   “当然了。”苏客喝着胡萝卜汁笑眯眯的肯定苏立的想法,“今早上喝胡萝卜汁的理由是你生病了。”   “那昨天呢?”其实苏立已经连着喝了半个多月的胡萝卜汁,前提是只要是苏客做早餐。   “昨天的理由是为了让你健康一些。”苏客依旧笑的眉眼弯弯,“不过看来仅仅是胡萝卜汁还不够。”   苏立能想到晚餐即将变成胡萝卜盛宴,他想自己就应该顺着苏客,不要提出任何的异议,只有那样他才能更好的生存下去。   两人吃完早餐,苏客把餐具放进洗碗机里,又在药箱里拿了退烧药给苏立塞进去。他打开冰箱看了看,回过头笑得很愉悦对苏立说,“没有胡萝卜了,我们去超市吧。”   说完他看了看眼角红红的苏立,又补充了一句,“或者我自己去也行。”   苏立把披着的绒毯搭在沙发上,按了按太阳穴起身穿外套,“一起去吧。”   他已经怕了苏客对胡萝卜的执着,上次苏客一个人去超市,就只是提了两大包胡萝卜回来。   其实苏客也没有特别喜欢吃胡萝卜,在他这么告诉苏立的时候,苏立很崩溃的问他那为什么要一直买回来吃。   当时苏客笑的很好看很好看,说,“我就是看见你吃胡萝卜很有趣。”   苏立被噎了一下,最终只是一言不发的揉了揉苏客的发顶。他想苏客终于从小白兔变成了狐狸,但是转念一想好像是自己惯的,也就没那么多意见了。   苏立拉着苏客走出门去。他们的家像是苏客想的那样,是复式的独居,有一个不大的庭院,青灰的石板从院门口间隔着铺到玄关口,两边种着几株樱花。   苏立看着苏客给它们浇水,除虫,渐渐的原本的小树苗长的比他还要好。苏客就打落了樱花去酿酒,每次对饮都打着灌醉苏立的想法,最后自己醉倒在苏立怀里。   苏立拉着苏客出了门,步行二十分钟左右就有一家挺大的超级市场。   “你带卡了吗?”在蔬菜区逛的时候,苏客问。   “我没带。”苏立停住脚不走了。   “哦没关系,我带了。”苏客笑。   “……”苏立想有时候这些琐碎的对话其实也是十分甜蜜的,只要苏客不想尽了办法捉弄他。   两个人买东西的时候很和谐,苏立大多数时候都依着苏客。少数时候两个人会有争执。就是在买胡萝卜的时候。   “吃胡萝卜对身体好。”苏客笑的温柔。   “物极必反。”苏立绷着脸如临大敌。   “你应该相信我。”苏客已经在想着打感情牌了。   “那也买茄子回去怎么样。”这往往是苏立最后的挣扎,因为他知道苏客挑食挑的比他厉害,人生中最不能吃的就是茄子。   一般苏立的挣扎并没有什么成效,因为他并不想苏客吃他不想吃的东西,但是苏客却往往把这当做折腾他的乐趣。   但是今天很反常的,苏客一撇嘴就把胡萝卜放下不买了。   苏立跟在苏客身后,再三确认苏客没有不高兴,还是觉得有点不放心,拉着苏客的衣角说,“要不就买吧,胡萝卜。”   “别闹了,今天不买。”苏客一巴掌把他的手拍掉,转身去买韩牛,“这是我对生病的你最后的仁慈,感恩吧我愚蠢的弟弟。”   苏立上前一步走在苏客身侧,听见苏客对自己的称呼很不忿的念叨,“不许看火影忍者了。”   “为什么啊我愚蠢的弟弟。”苏客并不看他,一伸手指了指调味品专区,“去拿一瓶胡椒过来。”   苏立翻着白眼听指示去拿东西,心里想着回家再继续争论自己的人权问题。他不愚蠢,他很聪明,并不像那个团扇家的中二少爷。   苏客抿着唇专心选食材,眼看着剩下两份上等的牛排,他眼也不眨的就全放进自己的购物车里。   “那个……”   苏立闻声,面色淡漠的微微偏过头。站在他面前的男人穿着灰色的长外套,手指着他的推车里的牛排,却是看着他愣神了。披肩发的女子笑吟吟的走上前来勾住那人的手臂,仰着头问,“怎么了?”   “啊?没事。”那人笑的有些勉强,像是没反应过来,“没有了,都被买走了。”   “你要这个?”苏客把推车里的牛排拿起来放进对方的推车里,“那给你吧。”   说完他就推着车准备离开,不远的地方,苏立站在那等他,已经有几分钟了。   “你叫什么?”   身后有人在问他,苏客听见了,却装作没听见一样,继续向前走了。   他走到苏立面前,那人拿着胡椒放进推车里,抿着唇也不说话。   苏客就弯着眼睛笑,也不在意周边人的目光,一手拽着苏立的风衣领口就吻了上去,他挑着眉头尾声上扬,“吃醋?”   “别闹,感冒传染呢。”苏立绷着脸说,却怎么也抑制不住嘴角上翘,看着苏客笑的欢脱,一把抓住苏客的手就去结账,“没有。”   在结账的时候又遇到了刚刚的一对男女,那男子定定的盯着苏客看,苏立一侧身挡住那视线,拉着苏客就离开了。   苏立一手提着购物袋,一手拉着苏客揣在自己兜里,两个人走上天桥,他听着苏客说今晚上勉强不让他睡地上。   那是两个人经常走过的天桥,不知今天碰巧还是怎么的,继超市里的一对男女之后,竟然又遇见了故人。   那人穿着一袭黑色正装,外面套着同色系的风衣,手里拿着黑色礼帽,眸光深邃的看着他们,几乎就要落下泪来,“二十二届……”   苏客弯着眼睛笑,他知道那人就停在原地静静的看着他们,可是他却当做什么都没看见一样,和苏立一起快步离开。   首尔的冬天真是太冷了啊,对吧前辈。   对啊。   过两天去中国度假怎么样,听说海南岛很暖和。   好啊。   哎,说的就像是我们有假期一样。   知道就快点做事吧,不要再有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金差使。”站在原地的男子念叨完最后几个字,擦了擦脸上纵横的泪水,随即也转身离开。   冬天很冷吧,哭的话,脸都会冻僵吧。   所以不要哭了。   苏客抿着唇捧着本书坐在落地窗前,虽然从他保持这个姿势开始书就没翻动过一页。   苏立知道他在想什么,不是池恩倬,不是金侁,而是王黎。   “看见前辈的时候,我突然想……幸福啊,怎么就这么难呢。”   苏客突然的喃喃了一句,苏立听的真切,走上前去把他拥在怀里,“会很幸福的,会的……你要相信我。”   他低着头,一遍一遍亲吻苏客的眉眼唇角,最后把人按在怀里,听他断断续续的呜咽倾泻而出。   苏客哭够了,就开始推人,“你离我远点,别感冒传染给我。”   苏立顿了顿,一言不发的放开苏客坐回到位置上,他想刚刚觉得苏客乖了点,现在看来果然是错觉。   苏客看着窗外,早上出门还是天气晴朗的,但是自从他们出了超市天就开始暗了,现在隐隐约约有了要下雨的征兆。他不愿多想什么,只是支着下巴感叹,“真是个阳光明媚的好日子啊。”   他刚说完,然后窗外的雨“哗”的就落了下来。   苏客瞪着眼睛看着拍打在窗户上的雨滴,扭过头去瞪苏立,“是不是你搞的鬼?”   苏立偏着头看着窗外,樱树在风雨里摇摇摆摆,这本来是很好的嘲笑苏客的机会,他却没有笑,他说,“不是我,是有人很伤心,很绝望。”   “哦。”苏客挑着眉点点头,突然想起前一天在电视上看到的广告,“去海南岛度假吧,很暖和,也适合你这个感冒的人。”   苏立看了看他,点点头,拉着他起身就要去开门。   苏客跳起来拍他的头,“能不能正常一点,坐飞机去吧。”   苏立回过头看苏客,苏客的眼睛清澈中满是鄙视的意味,他却一点一点弯起唇角,笑的十分温柔。   “好的。” ☆、最后的话   完结了哈,感觉也是了结了一个心愿。   但是还是要反省一下,太乱了,不知道从哪开始说。   原计划想写一个地狱使者同人文,结果苏客生前并没有和王黎牵扯,反而是金侁。写着写着隐约觉得这即将是一篇鬼怪同人,有小可爱想看神的西皮,最后试了一下发现神的西皮写的格外顺手。   虽然与设想相差很远,但也是结束了嗯。   立客的番外也结束了   就这几天评论看来没人想看鬼怪向的结局了,所以也没写,我过几天再看,有需要了写了补发   然后,这就是大结局了吧。   我写这个的时候,就只想了一幕,就是苏客摔死,然后就开坑了,最后是边连载边构思,所以我脑洞比较大。   特别怕对不起苏立,现在想想其实这不失为一个合适的结局。   苏立终于确认了苏客是真的不介意以前,很认真的跟他在一起。地狱使者最后也会跟金善在一起很幸福,毕竟是神亲口说的啊。   唯一的遗憾是金侁。就像苏立说的,“有人很伤心,很绝望”。就是记忆剥离了,但是看见那人,其实感情还在,这时候没有记忆就会显得特别可怕,因为你的感情很空洞,并且不知所起,不知何往。   谢谢留评论的小可爱们,我不能把你们的名字都打出来,但是以后看见我肯定是眼熟的。我写的不好,也没有挨骂,谢谢了哈哈。   有遗憾就是后期可能写的不好,前边留评论的已经眼熟的小可爱反而没有出现,比如向晚,晨曦,优格,糖,小妖……是我的问题。   接下来就要准备我的现代言情了哈哈[摔桌]想写青梅竹马,感觉是老一套,不过有个故事必须写出来,有缘的那里见啦啦啦   一个月的时间,谢谢大家,有缘再见[爱心]   源生君   2017年2月17日 凌晨3:20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 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